張家寨和李家寨山前山後緊相連,這裡啥都好,就是缺水。鄉親們盼了一代又一代,終於盼到了政府撥款給他們架自來水的喜訊。可水管架到家門口,張家寨新當選的村主任張大學卻把黨的關懷打了折扣:裝上水表才准把水接進門!
裝上水表不就是要收水費嗎?村裡老少爺們誰也想不通:水是無償從幾十裡外引來的山泉水,引水設施是國家投資修建的,為啥要收水費?恰恰山後李家寨接通了自來水,村民沒有掏一分錢,兩相一比較,村裡一下炸開了鍋。可是,不管村裡的人怎麼罵,張大學就是不讓步:“如今是市場經濟,那水想用就用今後不亂了套?安水表收水費鐵板釘釘,我就是要當村裡的罪人!”村裡人飽受缺水之苦,僵持了一個月後,雖然陸續裝上了水表,一個個牙齒卻咬得咯咯響,恨不得生吞了這個可惡的傢伙。
張家寨的村民個個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有一個人卻暗暗高興。這人叫麻臉張,他家恰恰在張家寨和李家寨的交界處。麻臉張悄悄找到李家寨的村主任李木勺,希望李木勺,讓他從這邊接根管子過去。
同樣是村主任,那邊鬧得雞犬不寧,自己管轄的地盤卻風平浪靜,看樣子姜還是老的辣。李木勺一高興,讓麻臉張白白地用上了自來水。張家寨的村民個個羨慕得眼睛發紅,只有張大學直搖頭,他找到麻臉張,要他別做糊塗事,麻臉張鼻子一哼:“要讓我回來給你小子上貢交水費,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事情偏偏就是這樣怪。兩年後的一天,麻臉張的老漢七十大壽,家裡坐滿了來給老爺子祝壽的親朋好友,廚房裡忙得團團轉,就在這關鍵的時候,自來水管里突然沒水了。
麻臉張不敢怠慢,趕緊順着管子下去一看。原來有人嫌從龍頭裡放出來的水太小,索性斷開了自來水管,正美滋滋地用水澆果園哩。麻臉張氣壞了,上去就開罵。沒想到對方也不是好捏的桃子,道:“真他娘的牛圈裡伸出只馬腦殼,外村人倒管起我們的閑事來了!村裡家家都用自來水澆菜澆果樹,你怎麼光叫我節約?”
一句話問得麻臉張啞口無言。架水的時候雖然村上有規定,禁止用作生產用水,可從自來水管架通后,幾乎家家龍頭上都套着管子,用來澆菜地澆果園,現在出面干涉,人家肯定不買賬。麻臉張好說歹說,硬塞了一包煙給對方,人家才接上水讓他把老爺子的壽宴辦了下來。
沒過多久,水管里又不來水了。麻臉張下去一問才知道,老天好長時間沒落雨,幾家人為爭水澆果園,盛怒之下,幾錘就從山腳下把水管砸斷了!
家裡豬雞牲口還有一大群,哪一張嘴離得了水?麻臉張只有去找李木勺,想讓他出面管一管。可他哪裡知道,李木勺正被這事搞得焦頭爛額,準備和兒子到外面打工哩。麻臉張心急如焚,趕緊到處聯繫修自來水管的人。等他帶着人下去一看,心都驚透了:幾天工夫,那水管已經讓小偷扛走了好幾根,還喝什麼自來水?!
讓麻臉張想不通的是,當初張家寨天都快鬧塌了,可是自來水接進屋后,真的就沒出過問題。當初自告奮勇從張家寨退出來,如今又去求張大學,這張老臉往那兒擱?麻臉張悄悄找來接水工具,準備先把生米做成熟飯再說,可他剛剛把管子弄開,就有個漢子帶了兩個人氣勢洶洶地過來了,七手八腳接好水管,罵得他灰頭土臉趕緊賠不是。
麻臉張惹不起這些人,剛擰開這家門前的水龍頭想洗洗手,這家的媳婦就黑着臉遞給他一個盆子,說:“我這水要錢哩,白白地浪費了我心裡可不好受!”
麻臉張鬧了個大紅臉,只好硬着頭皮去找張大學。張大學已今非昔比,他把村裡的幾片荒山承包了出去,引進老闆來開發果園、辦起了特色養殖場,村裡一幫小青年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麻臉張憋了一肚子的氣,說:“老侄,我真的想不通,這明明可以不交水費,可你寧願挨罵也要做這種齷齪事,這到底是為啥?”
張大學哈哈一笑,說:“為啥?按市場經濟規律辦事唄!”
麻臉張眨巴着一對小眼睛,道:“我搞不懂你說的是個什麼玩意兒,我只想收回原來說過的話,裝上水表,接根管子過去……”
“這也得按市場經濟規律辦事!”張大學嘿嘿笑道,“村民交了水費,我們拿了報酬就得為他們服好務;入伙的事,我得問問大夥才能答覆你!”
麻臉張一聽,心裡有些失落。在回去的路上,麻臉張遇上了正要到外面打工的李木勺父子。村裡沒有一個人來送他,村主任心裡沉甸甸的,現在看到麻臉張過來,上前就握住老朋友的手感謝他來為爺兒倆送行。沒想到麻臉張沒好氣地把手抽出來,氣呼呼地罵道:“木勺,當初你學人家收點水費會死人?!你知道嗎,你可是村裡的罪人呀!唉,如今是市場經濟,要是腦子轉不過彎來,在哪裡都要吃虧啊!”
村裡的罪人 標籤:裝在口袋裡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