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村河網密織,水多田少,地勢低洼,雨水一多,收成便難保。有一處地方更是十年九澇,村民委組織鄉親們挖了五十多口魚塘,意圖發展集體經濟。不想養了好多年的魚,一分錢沒賺到,村裡便把魚塘承包出去。
頭一年,靈州人過來承包魚塘。外來的和尚會念經,靈州人懂技術,不出半年,魚塘里的大小魚兒活蹦亂跳。鄉親們不舒服了,想當年累死累活挖魚塘,憑什麼讓靈州人坐享其成。幾個青皮後生開了頭炮,假裝到外河捕魚,暗地裡在魚塘內划拉一把,偷幾條小魚嘗鮮。可這個頭一開,鄉親們坐不住了,連女人和孩子都要到魚塘撈一把。最後發展到明搶暗偷。年底,靈州人跑了。
第二年,青州人來承包魚塘。鄉親們更不買賬了,靈州人還是咱們本省的,青州跟我們相隔好幾個省,他們也敢到我們這兒來充老闆!沒過半年,青州人經不住折騰,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捲鋪蓋走人,少付了村裡半年的承包費。
村主任王財決定將魚塘承包給本村人,承包費用降低一半。報名的鄉親挺多,王財一眼看中了李貴,當即拍了板。
李貴把喜事跟老婆一說,老婆為他出主意:“村主任在這件事上為你出了力,得送點禮物感謝他。”李貴說:“村主任可是出名的廉潔,送禮不太好吧?”老婆說:“這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聯絡感情罷了。”
這天晚上,李貴提了兩瓶酒和兩條煙,摸進村主任王財家。王財正看着電視,朝李貴手裡的東西瞟了一眼,說:“李貴,你客氣什麼,有事就說。”李貴賠笑說:“感謝村主任讓我承包魚塘,以後還請多關心指導。”王財哈哈一笑,說道:“酒,我只喝‘劍南春’;煙,我只抽‘阿詩瑪’。村口馬大嘴的店裡有貨,而且正宗,你去吧。”李貴怔了一下,隨即心領神會。第二天一早,李貴跑到馬大嘴的店裡買“劍南春”和“阿詩瑪”。馬大嘴問他:“買這麼好的煙酒,是送人吧?”李貴不吱聲,掏錢提貨。馬大嘴仍不甘心:“你承包魚塘是村主任出的力,該不是送給王財的吧?”李貴一驚,忙甩給馬大嘴一支煙,說:“不要亂講,傳出去不好聽。”馬大嘴眨眨眼睛,說:“這種事太正常了,慌什麼,虧你還是個見過世面的人。”
不出一個星期,全村人都曉得李貴給村主任送了禮。有些人羨慕,說村主任一向正派,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李貴能送上禮,那是有面子。有人罵娘,說如今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連王財也學會吃拿卡要了,呸!更有幾個膽大的,和王財拉家常時,故意露出點口風,再瞅他如何反應。想不到王財面不改色,仍大大咧咧的,說今後李貴是我哥們兒,誰要佔他便宜,就是占我便宜;誰要欺負他,就是欺負我王財。哪個不服氣,看我不搞死他。眾人聞言吐舌,互遞着眼色,悄悄地溜了。李貴聽到鄉親們傳播村主任的那番話時,又喜又怕。喜的是村主任幫他說話,怕的是往後村主任向他伸手。因為馬大嘴向他透露:王財已將煙酒退還店裡,取了現金。馬大嘴說:“收了煙酒自己吃喝,不算什麼,可拿現金就不同了,李貴呀,村主任的胃口挺大的,你要小心。”
李貴是本村人,鄉里鄉親的,村民們拉不下臉。再說村主任收了他的煙酒,必定鐵了心地為他撐腰。鄉親們誰也不敢再到魚塘去偷魚吃。年底,李貴起了塘,賣完魚,一打算盤,獲利兩萬多元。春節前的一天晚上,李貴提了兩條“阿詩瑪”、兩瓶“劍南春”,邁進村主任王財家。王財正在喝酒,見了李貴眉開眼笑,定要拉他坐下喝酒。兩人邊喝邊聊,李貴說:“村主任,明年這魚塘我還想承包,你得支持我。”王財拍胸脯答應,說這個忙他幫定了。李貴大喜,連敬了好幾杯酒。
喝完酒,王財送李貴出門。在門口,王財掏出三百元錢現金,塞進李貴手裡,說:“這是上次你送給我的煙酒錢,現在還給你。當初我要是不收,怕你心裡沒底,所以收下了,還特意讓馬大嘴當一回廣播員,讓鄉親們誤認為我貪了你的東西,會拼了老命為你撐腰作主,好讓他們不敢占你便宜。今天你送來的東西,我還是裝作收下,過幾天退給馬大嘴,以後再還給你現金。”
王財的這番話好似一個霹靂,把李貴驚得酒醒了大半。他把錢一個勁地往外推,說:“村主任,哪有這樣的事,你這是打我臉嘛,這錢你得收下。”
王財面孔一板:“我是怎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把錢拿去。”
李貴眼睛一紅,差點掉下淚來:“主任,為了這個魚塘,可苦了你了。”
王財呵呵一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如今這個年月,是逼着我們幹部搞‘腐敗’啊。”
李貴鼻子一酸,說不出像樣的話來,嘴裡反覆念叨:“村主任,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