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之前,大家一起失戀
這年,劉小紅的婆婆和公公突然離婚了,在她和丈夫丁大偉眼裡,老兩口和和睦睦,恩恩愛愛,平時連吵架都很少,怎麼說離就離了呢?劉小紅和大偉磨破了嘴皮子也無濟於事,兩位老人鐵定了心要離婚。婆婆是個內向型的人,話不多,脾氣又好,劉小紅以為她會傷心,可是從她眼裡劉小紅不僅沒有看到丁點的淚水,反而看出來了喜悅。於是不解地悄悄問大偉:“媽不是要和人私奔了吧?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大偉也迷惑:“別瞎說,除了爸,媽這輩子就沒有和幾個男人說過話。”
更讓兩人不解的是離了婚的婆婆和公公依舊住在一起,每天早上一起到門外用鐵壺燒水,劈柴,中午一起到街上買菜,晚上睡一個房間,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劉小紅搞不懂兩位老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婆婆很神秘地告訴劉小紅:“聽居委會的劉主任說前些天政府下通知說要征朱家店這裡的地,原則上一對夫妻可以得到一套兩居室,而離婚的夫婦則每人可以得到一套兩居室,我和你公公離婚也是為了這個啊。”
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彷彿一夜之間,朱家店的人都失戀了,上到卧病在床的耄耋老人,下至剛結婚的蜜月夫妻,所有人似乎都被下了魔咒,大家排着隊有說有笑地結伴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想必每個人心裡都盛開着一朵希望的花:未來都是我們的。
人們見了面的問候不再是“吃了么”,而是“離了么”,劉小紅和大偉每每下班回家,都被異樣的眼光包圍,彷彿不離婚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大偉扯扯劉小紅的手,悄悄地問:“小紅,你會不會為了房子和我假離婚?”劉小紅搖搖頭,沒有說話。其實說不動心是假的,可是摻雜了物質和慾念的愛情又怎麼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愛情?
可是婆婆還是來勸劉小紅了。她說:“大偉不懂事我不和他說,這個家說到底還是靠我們女人來操持,你知書達理,我和你說。原來我想反正我和你爸也是老夫老妻了,就算是假離婚也為給你們倆留下兩套房子。可是現在所有的人都意識到了這是一件好事情,老的少的都離了。我看你和大偉也辦了吧,怎麼說四個人四套房子,最不濟也能拿出兩套來出租或者賣掉。以後你們有了孩子,他就不用再為了房子奮鬥一輩子了。現在在朱家店這樣的城鄉接合處買個兩室一廳還要30萬,靠你和大偉的工資到你倆退休也不一定能買上,再說現在房價一天高過一天,就算你以後有了30萬,說不定什麼也不是了。現在咱們趕上個好事情,等房子到手了,你倆再復婚,你看我和你爸,離了也沒有影響正常生活,現在不和以前一樣么?這個理你懂吧?”
婆婆的話,細細想來也是事實,靠劉小紅和大偉的工資,工作七八年也就能付個首付,貸款買房,還要精打細算還一輩子的債,有了孩子,要讓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如果不能給孩子留下點東西,做父母於心不安。
於是劉小紅開始勸大偉,儘管他十分不願意,最終還是被劉小紅說服了,儘管未來充滿未知和不確定,但劉小紅還是看到了希望的翅膀。
甘心做房子的奴隸
大偉開始有意無意地迴避劉小紅,劉小紅知道自己的行為讓他傷心。可劉小紅也是為了這個家着想啊,為了給他一個思考的空間,她搬到了公司的集體宿捨去住。辦公室的人知道劉小紅離婚了,在她面前說話都小心翼翼,謹慎萬分,有些小姑娘還故意扯着嗓子罵那些“不要臉的臭男人”。劉小紅有些想笑,要知道這次離婚可不是一般的離婚啊!
轉眼就到了第二年,在這期間,大偉來看過劉小紅幾次,因為辦公室的人不知底細對他態度不好,後來他乾脆說工作忙不來了。劉小紅知道他怕人說離婚了還對前妻糾纏不清,他是一個愛面子的男人。劉小紅也回過幾次家,可是說不清楚是因為很久沒有在家的緣故,還是因為自己已經離婚的意念在作怪,總覺得吃飯、行事、說話都十分彆扭。
婆婆有些猶豫地看看劉小紅:“這拆遷也不知道啥年月輪到咱們這裡,要不你和大偉先復婚,把孩子生下來再說。總這麼耗着,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孫子出世呢。”
劉小紅勸婆婆要忍耐,說:“萬一復婚了,孩子還沒有生下來就拆遷到這裡了怎麼辦?那不僅失去了補償機會,還被鄰里當作笑話。還是等一切安頓下來再說吧。”
婆婆不再說話,臉色陰沉着。這也怪不得劉小紅,是她當初勸劉小紅離婚的,現在卻為了要孩子讓劉小紅復婚,一切哪會都如她說的簡單,沒有房子,孩子住在哪裡?就算在拆遷之前把孩子生下來,一旦拆遷還要搬來搬去,大人無所謂,小孩子哪裡經得起折騰。
這天,大偉到單位來接劉小紅,再次遭到了同事的冷言冷語。一路上他都拉着臉,後來他說:“小紅,咱倆還是復婚吧。明明是夫妻,現在還不如兩個陌生人面對面坦然。拆遷和補償是市政府的事情,誰說了也不算,咱倆是普通人,不過是過日子討生活。”
劉小紅反駁他:“沒有房子住在哪裡?以後孩子大了,還有公婆,三代人住在一個小房子怎麼住得開?”
晚上睡覺的時候,大偉背對着劉小紅,劉小紅拍拍他的肩問:“你生氣了?”
他冷冷地說:“我只是不想被你們單位的人笑話。”
劉小紅扳過他的肩膀,“我都不怕,你一個男人怕什麼?”
他猛地坐起來,很生氣地說:“離婚這件事情我很在乎,我不想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可不可以?你想做‘房奴’,我不反對,但是別拿婚姻來說事!”
劉小紅忽然間悲哀地發現,她和大偉之間的那種默契和和諧再也找不回來了。
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
日子還是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向前走,第三年的夏天就來了,劉小紅沒有再回家,偶爾她會打電話問問家裡的情況,開始都是婆婆接,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便沒有人接了。雖然她很擔心家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想到大偉的態度,還是不要和他正面衝突的好。劉小紅想等房子到手了,大偉就能體會她的良苦用心了。
那天中午休息,辦公室的小王忽然大呼小叫起來,“快來看啊,這麼大的消息,有人居然鑽了法律的空子,為了得到拆遷房假離婚,而且整個朱家店的人都離了。”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圍了上去,小王回過頭來看劉小紅,“劉姐,你家不是原來在朱家店么?怎麼沒有聽你提起過。”
劉小紅故作鎮靜地坐在那裡:“是么?我也不清楚。”
下班之後劉小紅仔細地看着那張報紙,標題是《一次婚姻的賭博》,報道說,一個記者聽說朱家店的居民在短短的一個月里從老到少全部都離婚了,於是暗地裡作了一次調查,結果讓他很吃驚,這幫學歷都不高的多半是農民出身的居民居然鑽了法律的空子,用自己的婚姻作了一次賭注。他在文章里寫道,生活並沒有發生太多的變化,離婚後的男女依舊生活在一起,可是他們並沒有意識到時間已經改變了他們的思想,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男子說,他不想再復婚了,因為現在的生活很自由。而且他反映有一對五十多歲的老夫妻離婚後,老頭又娶了一個更年輕的女子,理由是要更好地享受生活。報道結尾處說,現在政府部門已經補救,在完善制度的同時,對一切以假離婚的名義來換取房子的行為要堅決給予打擊。
劉小紅忽然生出了不祥的感覺,在她沒有聯繫大偉的這些日子裡,他是不是也發生了變化?一下班,劉小紅就着急往家裡趕,心裡一邊祈禱,希望一切還都是原來的樣子。
可是當她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裡面傳出的嬰兒哭聲和蹲在院子里洗衣服的男人讓劉小紅再也邁不動雙腿。大偉看到劉小紅,站起身來,雙手在圍裙上擦擦,滿臉訕訕,不用他說,劉小紅已經猜到了,他再婚了,還有了孩子。
他嘴角動動,艱難地喊道:“小紅……”婆婆風風火火地從屋子裡衝出來,對大偉大聲說:“你站着幹嗎,洗完了英子的衣服,趕緊到超市去買尿不濕。”轉過頭看見劉小紅,淡淡地說道:“你來了。”然後就奔回房間了。
劉小紅忘記了是怎麼走出門口的,腿一直在打顫,不光是心痛,還夾雜着說不清楚的酸楚,一切都結束了,她對自己說。
在那場假離婚的事件中,幾乎所有的家庭都支離破碎,有的找了更年輕的,有的把誓言拋在腦後另結新歡,有的說什麼也不會再結婚。在這場鬧劇以悲劇收場的時候,劉小紅看到了貪婪的人,註定不配享有幸福。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傷口一點點地癒合。這天,劉小紅接到了丁大偉的電話。
丁大偉告訴劉小紅他剛剛接到法院的通知,說他們的離婚因為是以騙取房子為目的的,在法律上根本就不能生效,所以他們現在還是夫妻。
劉小紅苦笑了:“那又怎麼樣呢?你現在不是又娶了新妻子了么?是不是需要我到法院說明我們不是為了房子離婚的,是感情破滅了?”
“可是我們確實是為了房子離婚的啊,再說了娶英子是我媽的意思,她身體不好,就想看着孫子出生。我是沒有辦法啊。現在法院說我和英子是不合法的,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一接到通知就來找你了。”丁大偉有些興奮地說。
劉小紅不忍心打擊他:“知道這個消息我很高興,至少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可是你們現在有孩子了啊,孩子歸誰?英子怎麼辦?大偉,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要有責任感。”
丁大偉慌忙解釋道:“當時英子結婚是衝著家裡的房子來的,一得到消息說房子沒戲了,法院又判我和你原來的離婚無效,她早就扔下孩子跑了。現在全家人都希望你能回去,特別是媽媽,她希望你能夠原諒她當初的行為和決定。小紅,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家裡不能沒有你。”
劉小紅心裡酸酸的,望着丁大偉殷切的眼神,她艱難地點了點頭,因為這場“房奴”鬧劇終於結束了,飄飄搖搖的家終於可以重新恢復了昔日的平靜。
(責編: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