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祥瑞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本本分分辛辛苦苦經營的公司會在一夜之間破產,而罪魁禍首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一個朋友。賣房賣車還賬之後他仍欠債五十多萬。被債主逼得萬般無奈的他只帶了三百五十元和老婆的一副金耳環兩枚金戒指別妻離家南下躲債,同時也想尋找發財的機會東山再起。
這天,周祥瑞來到了雲南一邊陲小鎮,眼看兜里的錢所剩無幾,連吃住都快成了問題,他正絞盡腦汁想謀生之計時,自己住的這八元錢一天的客房裡來了兩個三四十歲的客人。這兩位衣衫不整氣色頹靡,看來也是落泊之人。但他們很健談,不大會兒便和周祥瑞聊得熱火朝天,原來,這兩位是四川人,一個叫方軍,一個叫劉強,也是出來躲債的。同是天涯淪落人,三人同病相憐,越聊越起勁便共同商量起如何發財之事。
“唉,我們一起去賭石吧,說不定一下就大發了呢。”方軍說。“什麼是賭石?”周祥瑞好奇地問。“嘿——說簡單點,就是我們一起去用便宜的價錢買些玉石仔料,然後或者再把它高價賣給其他賭石的人,我們賺一筆。或者我們自己把它切開,如果裡面有翡翠,那我們就大發了,如果沒有,當然就虧了。行話說‘神仙難斷寸玉’,只看外表誰也不敢斷定裡面究竟有沒有翡翠,所以這就跟賭博差不多,贏了就一夜暴富,輸了就傾家蕩產,這就叫‘一刀窮,一刀富,一刀死,一刀生’。怎麼樣周哥,我們合夥一起去賭一把?”方軍興奮地問。
“可我對玉石一點兒也不懂啊,再說——再說我也沒有幾個錢,吃飯都快成問題了,拿什麼賭啊?還有,誰願意跟我們賭呢?”周祥瑞一串問題脫口而出。“嘿!懂行的人想得多,可能反而賭不贏,這賭石運氣佔大半,你不懂,說不定你的運氣最好,再說,一開頭也不要多少錢。賭的人嘛,當然有啦,你沒聽說過嗎?這賭石是‘瞎子買,瞎子賣,還有瞎子在等待’。這樣吧,我們一個人出兩千,輸了算倒霉,贏了平均分,怎麼樣周哥?”周祥瑞被這兩個能說會道的四川人說得動了心,心想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索性賭他一把,說不定還真能鹹魚翻身呢。於是他賣了那三樣首飾,和這兩個四川人一起三人圖吉利湊了六千六百六十六塊錢賭石。
三人經人介紹從一個緬甸人手上花五千元買了兩塊二十多公斤的玉石仔料,為了盡量減小風險,他們決定不自己切這兩塊石頭,而是把它們背到玉石市場等人來“賭”。三人在街邊守了兩天,連問一聲的人都沒有。就在周祥瑞開始後悔做這摸不着頭腦的生意時,終於有一個頭戴黑禮帽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他們的石頭旁,“黑禮帽”用腳輕輕踢踢兩塊石頭,拖長了聲問:“這石頭怎麼賣啊——?”周祥瑞剛要張口,方軍已搶着說:“十五萬。”
十五萬?周祥瑞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他們原先商量好的叫兩萬,他萬萬想不到這方軍竟然這麼獅子大張口。更令他想不到的是這“黑禮帽”蹲下把這兩塊石頭看了看摸了摸,開口一句話差點又把他驚倒在地。“十五萬就十五萬,成交!背起石頭跟我去拿錢。”黑禮帽淡淡地說。周祥瑞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愣地望着方軍。“呆了嗦,走噻。”方軍拉了周祥瑞一下,他忙和同樣也呆了的劉強各背一塊石頭,三人和“黑禮帽”一起到了一個旅館。把石頭放在院子里,“黑禮帽”進屋叫了兩個人拿着切石機出來,他把一紙袋錢遞到方軍手上說:“數數,十五萬。”方軍用顫抖的雙手數完錢說:“對頭,十五萬。”
“你們確定了?不反悔?”“黑禮帽”微笑着問。方軍看看劉強和周祥瑞,三人相互看了看齊聲說:“確定了,不反悔!”方軍又急忙問“黑禮帽”:“你也不反悔?”
“哈哈哈,我當然不反悔。”“黑禮帽”笑着說,“開切!”他對自己身後的兩人說。“吱——”隨着一陣尖厲的切割聲,第一塊石頭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切成兩半,裡面跟外面一樣是白黃色,廢石一塊。周祥瑞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他看見“黑禮帽”一下變得緊張起來,周祥瑞心裡真替他心疼那脹鼓鼓的一袋錢。
“吱——”第二塊石頭又被切,“停——”忽聽“黑禮帽”大叫道。他把石頭拿出水,又端來一瓢水沖開切面,周祥瑞忽然看到了一片翠翠的綠,綠得那麼亮,那麼誘人,看得他發獃。
“哈哈哈——老天沒有負我啊!”“黑禮帽”仰天大笑道。“這——”方軍也一下子呆了。好半天他才問:“先生,你三十萬把這塊石頭賣給我們吧。”“三十萬?哈哈,三十萬隻是毛毛雨呢,你們走吧,你們說過了不反悔的。”“黑禮帽”對三人擺擺手道。
周祥瑞他們一路唉聲嘆氣地回到小旅館。又對着那一袋錢長吁短嘆了半天。最後,三人決定用這十五萬作本錢再去賭一回,這次買到了石頭就自己切,再也不能讓肥水從手中流走了。
不久,周祥瑞和方軍劉強一起過境來到了緬甸老場區,這是緬甸主要的翡翠產地。幾個人轉了幾天,大的買不起,小的看不起,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正在他們快要失望的時候,他們在一座山崗上遇到了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這老者有十塊玉石仔料,願意以十四萬的價格賣給他們。三人非常高興,成交后即叫老者借來一切石機。
前三塊石切開后讓大家大失所望,第四塊切到不久便見綠色,三人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繞着費了半天功夫把石切開,仔細一看,那綠色卻只薄如蟬翼,沒有什麼價值。周祥瑞的心從高高的彩雲端一下跌入深深的谷底。三人懷着惴惴不安的期盼繼續往下切,那老者也目不轉睛地盯着漸切漸深的切口。
“吱——”周祥瑞覺得切石機的尖叫聲像一根細繩,把自己的心緊緊地捏着,提起來懸在了空中。切到第八塊時,又發現了綠色,幾人再一次興奮起來,可仔細一看,只有幾處零亂分佈的淡淡的綠,也沒多大價值。
接下來第九塊一切開,同樣不見一絲綠。只剩下最後一塊大約三十多公斤的最大的仔料了。這塊切不切呢?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定主意,要是不切,弄下山去也許能賣個好價錢,可要是這塊裡面有玉,像被“黑禮帽”買走的那塊一樣,他們又要白白損失一大筆。三人把這塊石頭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誰也不知道裡面究竟有沒有玉,誰也拿不定主意。“老人家,你看看呢?”周祥瑞謙恭地請教那賣石的老者,老者只笑着搖搖頭,不置可否。
“切!他媽的,大不了我們又變回窮光蛋。”方軍看看石頭,又看看老者,咬咬牙說。“切!”“切!”周祥瑞和劉強也下了決心。
“吱——”切石機又開始尖叫了起來,三個人的心也隨之提到了嗓子眼兒上,雙眼眨都不敢眨一下地死死盯着切割刀片一毫一厘地往這石頭肚子里咬去……
結果令三人一下跌入絕望的深淵,這石頭裡不見一絲綠色,方軍和劉強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兩人絕望地唉聲嘆氣。周祥瑞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蹲在這一分為二的石頭旁,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着切面,“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十多萬啊,就這樣打水漂了?”他痛苦地自語道。“唉——”老者也蹲在周祥瑞對面摸着石頭嘆着氣。
“砰——”周祥瑞忽聽一聲悶響在頭邊響起,隨即看到蹲在自己對面的老者一下倒在地上,他一抬頭,只見方軍手持一根木棒盯着老者,他身邊站着嚇得發抖的劉強。“你們——你們怎麼能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周祥瑞一下站起身,憤怒地說。
方軍和劉強很快地從老者身上搜出那十四萬,“周哥,我們這也是沒法了,快跑吧。”方軍慌張地說。“不——你們不能這樣干!”周祥瑞上前要奪那錢。“哼!你不跑,那就別怪哥們不仁義了。”方軍一把把周祥瑞推倒在地,和劉強一起疾步跑向樹林,瞬間就不見了。
“你們這兩個畜生!”周祥瑞對着血色殘陽下的樹林大聲罵道。他忙又蹲下摸摸老者的脈,還有跳動,忙將老者放平。看着天漸漸黑了下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守着這麼一個被打昏的可憐的老頭,他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好一陣,他把老者背進附近一個山洞,並生起了火,準備待明天再作打算。
不久,老者醒了過來,周祥瑞忙扶起他,給他餵了一些水。他環顧了四周,又怔怔地看了周祥瑞好一陣,然後用生硬的漢語說:“他們是強盜,你——你是好人。”“是啊,他們不是人,他們是畜生,我瞧不起他們,你醒來就好了,我們明天再下山吧,報警抓這兩個強盜。”
這晚上,周祥瑞和老者圍着火堆聊了大半夜,原來這老者也有着辛酸的人生,無兒無女無親無戚孤苦伶仃一個人,還欠着一大筆債,替人辛辛苦苦挖了兩年多的玉石,這十塊仔料是老闆抵給他的工錢,沒想到——“唉——活人難啊!”老者萬分感慨地嘆道。
“是啊,活人真難啊!”周祥瑞也嘆道。
第二天一早周祥瑞醒來時發現這老者早已割腕自盡。他只得把可憐的老人就地掩埋,並用頭天切開的那堆料石壘一個不大不小的墳堆。當他最後搬起昨天最後切開的那兩塊石頭中的一塊時,一不小心這石頭掉了下來,他忙把腳讓開,這石塊的切面正好砸在地上另一塊石頭上,當他再把這石塊搬起時,他突然發現這切面的撞痕裡面有一絲綠,他心頭一驚,忙放下這石塊,另外撿了一塊小石頭沿着撞痕輕輕向四周磨,磨着磨着,只見這濃濃的綠越來越亮,面積越來越大……
“天啊——”周祥瑞跪在地上,仰天長嘆。
半年後,回到老家的周祥瑞不但還清了所有的債務,還新開了一家珠寶店。(責編:雲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