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家小鞋廠的師傅,在廠里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前年春節老闆留我,去年老闆娘留我,雖說是在廠里過春節,其實是老闆為了廠里加班,讓我把關。今年我學乖了,在老闆和老闆娘還沒開口時,我先說要回家過春節,並把母親要我相親的事也說了。
老闆兩口子人不錯,看我人老實,嘴笨,快三十的人了還沒找到對象,聽我說要回家相親,就同意了。
那天,我早早趕到火車站,想早點買張票。可是到火車站一看,嚇我一跳,那隊伍從售票處排到廣場,少說也有三四百米長。我在火車站轉了一圈,看了一下情況。我從顯示牌上看到售票的時間安排,早上是5點鐘開門,我想還是明天早上,起個大早,來佔個位置,把票買了。
晚上我睡不着,凌晨3點鐘就趕到火車站了,想佔個位置買票。可令我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也有很多人來站隊,窗口前已經排起四五十來號人了。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站隊買票。
就在我排隊不到五秒鐘,我後面又來了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大媽。大媽面相慈祥,話語很多,站到我身後就跟我聊天,說這買票的事真苦了打工的。
大媽很健談,嘀咕了大半個小時,我有時回頭來禮貌地答上幾句。可是半小時后,大媽的聲音慢慢停下來了,可能是天氣太冷的緣故,她也和我一樣,不停地跺着腳取暖。
大概熬了一個小時左右,我發現大媽捂着肚子蹲下。我問了一聲:“要不要幫忙?”大媽說沒事,過會兒就好。
過了十幾分鐘,大媽還是這樣,我就跟她說:“你看一下我的位置,我幫你弄點水來喝。”我就跑到外面的小店,要了兩瓶礦泉水,大媽點頭表示感謝,並喝了幾口。
大媽臉色好了些,我們又開始跺腳等待。
可是,過了一會兒,大媽又反應不正常了,我沒有別的辦法了,只好讓大媽再堅持一下,熬過一兩個小時。
我死死地看着窗口,看着向前移動的人,盼望快點輪到我們。
拿到票后,我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我顧不得清點售票員找回的錢,拿着票,一把塞進口袋裡,從鐵柵欄的出口出來。
就在我出來的時候,轉頭一看,我下一個買票的並不是大媽,卻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我正納悶時,看到地上躺着一個人,我揉揉眼睛細看,原來就是那個大媽,大媽昏過去了。
“大媽,大媽,您醒醒啊。”我把大媽搖了好幾下,她都沒醒。
這時,我想起前幾天新聞里說,有一位大爺在某火車站排隊買票,由於時間長了,加上身體不好,死在了售票廳。
我想到找民警,請他們幫忙。可此時的民警不多,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值班的高個子民警,而高個子民警卻說值班的醫生還沒上班,他叫我做點好事,想想辦法。
我讓民警同志幫忙,把大媽放在我的背上,我一口氣將她背到出租車上,並把她送到醫院。
到了醫院,醫生說要押一千元錢,我身上只五百元,只有從大媽身上搜了。我把大媽的口袋搜了一遍,還好,也有五百,加起來剛好交押金。
在醫生搶救的時候,我被趕出了急救室,半小時后,醫生出來了:“你這個做兒子的,怎麼搞的,不把母親照顧好?要是再晚一點就沒命了,現在沒事了,打瓶吊瓶,在醫院休息兩天就沒事了。這是她手上捏着的紙條。”
我沒顧得和醫生分辯,只是一個勁地感謝。接過紙條一看,我鬆了一口氣,紙條上寫有車次和一個手機號碼。
我撥通了手機號碼,是一個姑娘的聲音。我問她在哪裡,拿紙條的大媽是她什麼人,姑娘說她也在這個城市裡,拿紙條的人是她母親。
聽她這樣一說,我就來氣,你一個年輕的姑娘,在這裡不來排隊買票,叫五十多歲的老母親來買票,像什麼話?
我氣憤地對她說:“我告訴你,你母親快不行了,你趕快到人民醫院來吧。”
此時,大媽被推出了急救室,送到一間病房,我也跟了進去。大媽醒了,就和我攀談起來。本來女兒公司統一訂了票的,可能是那些內部的票販子把單位的集體票給截了,害得他們只好自己重新買票。母親看女兒工作忙,就自己偷偷來排隊買票。
我們談了不到十分鐘,我的手機響了,是大媽的女兒打來的電話,她叫我趕快去救她,她出事了,並告訴我出事的地點。
我跑到她出事的地點,她躺在地上,褲腳一邊磨破了,腳上還出了血。我不知道是她倒霉,還是我倒霉,把她媽送到醫院,還要把她也送到醫院。
在路上,我知道了她叫小惠,和我是老鄉,聽她的口氣,她還去過我們村。
為了安慰小惠,我把她媽的情況說了,叫她不用擔心。原來小惠接到電話后,在廠門口叫了輛摩托車,可到了市區后,交警追摩托車,要摩托車停下。摩托車不想讓交警抓住,到了轉彎處叫她下來。可她還沒下穩,司機就加油門了,把她拖了五六米遠,把腳也拖爛了。
我帶着愧疚的心情,熱情地侍候着小惠。小惠是外傷,住一樓外科,大媽住樓上的內科,我就上下跑着。大媽還很虛,醫生不讓她下床。小惠傷雖然不是很重,但皮外傷也不輕,也不能動彈,兩個人都躺在床上。
安頓好小惠,此時離我上車的時間只有半小時了,如果再不離開這裡,就來不及了。
我還是想到回家,畢竟幾年沒回家看父母親了。可是,我要是走了,那這兩人怎麼辦?
小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就哀求我:“我們母女倆現在這個樣子,沒有一個人照顧,怎麼辦?我找過醫院,醫院現在也找不到護理人員,大家都回家過年了。我們付你工資,行不?”小惠要我撥通了我家的電話,她要跟我母親說話。
我母親是個好心腸的人,一聽是這種情況,就對我說,要是她在他鄉有個病,需要別人照顧,如果有個什麼人照顧了她,我會不會心裡很感動?解釋一下就行了。
我留下之後,又捨不得浪費了手上的那張票,這可是二百多元錢啊。於是,我就想利用這個空當,把票賣給別人。
到了火車站,我看着去鄭州方向的一排人,問道:“誰要去鄭州的車票?”有人過來看我的票,拿着票看了又看,看得我急了,我說:“你要不要,不要我賣給別人了。”那人看我不像是票販子,就和我成交了。
就在我接錢的時候,一隻大手往我肩膀上一拍:“跟我們走一趟。”我被警察逮住了。我知道,是警察把我當票販子了。
於是,我把我學雷鋒,做好事的事一一說了。警察聽我說完,鼻子哼了一聲:“像你這樣編故事的人,我見多了,到所里再說。”
到所里時,我眼前一亮,那高個子警察早上不是看到我救大媽的嗎?我衝上去拉住他,把情況說了。高個子警察是好人,先還表揚了我一番,然後肯定我的故事是真的,那兩名警察才放了我。
我拿着高個子警察幫我要回來的火車票錢,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我剛出派出所,小惠就來電話了,要我幫她和她母親帶點洗漱用品回去。於是,我又回到廠里拿東西。
“陳師傅,你不是回家了嗎?”老闆娘看到我又回來了,感到奇怪。我把事情經過向老闆娘說了一遍,拿了一些東西,又到銀行取了些錢,回醫院了。
病人們要入睡時,我把一盆水端到小惠面前,把洗臉毛巾弄好后遞給她洗臉的時候,她的臉“刷”地一下紅了。看到她一隻手受傷了,不方便洗,我想幫她洗一把臉,看她害羞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只好把毛巾遞給了她。
把她們倆料理清楚,已經十二點多,當我從醫院租來鋼絲床,在走廊架起睡下時已經是深夜一點了。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九點鐘才起來,我自己也沒顧得洗漱,先料理她們。正在給小惠洗臉的時候,老闆娘提着一大袋禮物來了,說是看我們的,並介紹身後的一位年輕姑娘說:“這是晚報的一線記者,王記者。”
我不明白,記者來幹什麼,當她拿着麥克風問:“在中國的傳統佳節到來之際,老闆本來批准了你的假,你為什麼不回家過春節,而是來到了醫院?”我明白了,一定是老闆娘知道我的事後,給記者打電話了。
第二天下午,老闆娘又提着水果來了。我正在接母親的電話,母親說,相親的姑娘的父親提着禮物到我們家,說他女兒打電話告訴他,救他女兒和老伴的是我。同到我們家的,還有媒婆。
媒婆開口就說:“看到女方了吧,你覺得怎麼樣?”原來媒婆幫我介紹的姑娘,就是坐在床上的小惠。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媒婆,什麼也沒說。
我把手機給小惠。我看着小惠聽手機,小惠的臉和上次我幫她洗臉時一樣紅了。
老闆娘拿着今天的報紙,上面有我的照片和配發的新聞。
看到我的照片上報,還是第一次,我一個打工仔還能上報,我一陣激動。其實老闆娘比我還激動,上面還提到她的廠。她把我拉到一旁說:“陳師傅,過了年我就給你加工資。”
幾天後,小惠決定出院。她說住院不划算,開點葯回家就行了。再說,後天就要過年了。
按小惠的主意,我給她們辦了出院手續,並把她們送回了她們的出租屋。
小惠和母親住在一起,室內擺設很整潔。了了解才知道,小惠也是在廠里當師傅,不過她是玩具廠的師傅。
大年三十,我和大媽、小惠一起過的。做菜的時候,我打下手,按照小惠的要求做。她瘸着一條腳,把她母親從廚房趕出來,說她要弄幾個菜給我這個傻瓜吃。
這個除夕,小惠的菜做得特別好吃,害得我喝了不少酒。我的酒量不太高,幾杯下去就說酒話了。雖然是酒話,但酒醉心明。我把小惠媽不叫大媽,叫成了媽。
小惠也來勁了,對她媽說:“媽,我們倆敬您一杯。”看到我和小惠兩人舉杯敬她,大媽臉上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