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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屎殼郎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陳信正陪着環保局的領導檢查廠子的凈污設備,忽然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他剛一接聽,媽媽就火急火燎地對他喊着:“你快到醫院來吧!”他忙追問發生了什麼事。誰知媽媽一陣哽咽,竟說不出話來了。陳信猜測家裡一定出了大事,絲毫不敢怠慢,把廠子里的事安排了一番,連忙驅車趕往市醫院。

  陳信剛到醫院,媽媽就迎過來,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搶救室外面,焦灼地往裡指着。陳信透過玻璃窗往裡看着,只見搶救室裡面有很多醫生和護士正在忙碌着。他忙問媽媽:“是我爸嗎?”媽媽點點頭,又一串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陳信扶着媽媽坐到椅子上,不停地安慰着媽媽。看媽媽漸漸地平靜下來,他才問媽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媽媽這才斷斷續續地說開了。

  事情還得從三天前說起。

  陳信的父親陳納言是一名語言文字研究專家,最近一段時間正致力於歇後語的研究。但就在三天前,他忽然得到一個消息,我們的鄰國,竟把歇後語申報了世界文化遺產。他氣得暴跳如雷,馬上找來了那份申報材料,連夜進行翻譯。他越譯越生氣,眼珠子瞪得血紅,渾身都顫抖着。當他翻譯到有關歇後語的具體例證時,只見報告書中寫着:在別的國家人們眼裡,蜣螂是一種很骯髒的動物,但我國人民很喜歡這種調皮的小動物,看着它們每天推着糞球辛苦勞作,形象地將之稱為屎殼郎,並因之演化出許多歇後語。比如:屎殼郎爬上鐵道——冒充大鉚釘;屎殼郎戴花——臭美。陳納言譯到這裡,氣得一拍桌子,大聲喊道:“胡說八道!”他一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陳信聽媽媽一說,也不禁義憤填膺:“他們那是睜眼說瞎話!歇後語是咱們國家的語言特色,他們倒懂?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你問他們能翻譯過去嗎?”媽媽嘆口氣,搖搖頭,這才接著說道:“更可氣的還在後面呢。他們還說屎殼郎是他們國家特有的動物,曾經輸送到咱們國家一部分。只因為水土不服,那些屎殼郎也快消亡了。所以,他們就此推斷說,有關屎殼郎的歇後語是他們國家的勞動人民在特有的生活狀態下產生造就的。我們不具有那樣的環境,也就造就不出來。”

  陳信氣呼呼地說:“等着,我給他們抓點兒屎殼郎,看看它們到底是中國種兒還是外國種兒!”說著,他就給他的好朋友吳簡嘉打了電話,讓他做一個專題研究,看看屎殼郎到底是國種兒還是外來的野種兒。吳簡嘉是研究生物的,搞這麼個研究應該是手到擒來的小兒科。誰知吳簡嘉聽了他說的題目,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陳信急了:“你就是不願幫我是不是?”吳簡嘉忙解釋,並非他不願幫他,而是現在他根本就找不到屎殼郎的樣本,又從何研究?陳信狠巴巴地說:“你等着,我這就讓人給你送過去!”

  陳信馬上又給辦公室胡主任打了電話,讓他帶上幾個人,到廠子西邊那片荒草灘上去抓幾隻屎殼郎,立即給他送過來。胡主任聽到這個任務,一時哭笑不得,但還是要堅決執行。陳信剛吩咐完,卻見搶救室的門推開了,他爸爸正被醫生和護士們推出來。他連忙衝過去,抓住主治醫生的胳膊:“醫生,我父親他怎麼樣?”那位醫生告訴他,陳納言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但他的情緒還相當不穩,如果再受強烈刺激,引起腦血管破裂,那就很難再搶救過來了。陳信連連點着頭。

  一個小時過去了,胡主任還沒送屎殼郎過來,陳信坐不住了,又給他打了電話,問他捉到了幾隻。胡主任苦笑着說,一隻也沒捉到呀。陳信沖他大吼了一句:“笨死了你,連個屎殼郎都抓不到!一個小時之內,你要是再抓不到,就滾蛋吧!”陳信罵完了,心裡也犯上了疑問:不就是屎殼郎嗎?他記得那片荒草灘上有的是呀。他小時候特別淘氣,經常跑到那片荒草灘上去逮屎殼郎,然後就讓他們給自己做推球表演。他媽媽嫌那東西臟,給他扔了,他又哭又鬧,爸爸就抱過他,給他講那些有關屎殼郎的歇後語。他聽得入迷,不時發出會心的微笑。

  又過了一個小時,陳信又給胡主任打了電話。胡主任苦着臉告訴他,他又搬來了許多工人,但還是沒找到一隻屎殼郎。陳信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看爸爸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索性開着車直接奔向荒草灘。

  到了荒草灘上,陳信也傻了眼。眼前的荒草灘,再也不是他小時候那種野草萋萋鳥鳴蟲叫蜻蜓飛的樣子了,離着老遠就先聞到一股惡臭,他只好捂着鼻子,到了跟前,只見烏黑的河水中漂浮着一層腐敗的垃圾,河邊更是光禿禿的,不見一丁點兒綠色。胡主任一看到他就趕緊迎上來,哭喪着臉說:“老闆,工人們都快給熏暈了,可確實沒見着屎殼郎呀。”陳信一揮手:“這鬼地方不會有屎殼郎,什麼都不會有。走,咱們換個地方找去。”

  胡主任叫上那些工人,跟着陳信四處找着。可是,他們找遍了整個小鎮,竟找不到一塊可以讓屎殼郎生存的田地。他們繞了一大圈兒,最後又回到那片荒草灘上。陳信現在堅信,他在這個小鎮上再也找不到屎殼郎了。吳簡嘉說的或許沒錯,他們找不到研究樣本。胡主任湊過來,悄聲問他該怎麼辦。陳信有氣無力地告訴他,屎殼郎一定要找到,不論遇到多大的困難,花費多少金錢,一定要找到。他讓胡主任馬上擬個高價購買屎殼郎的稿子,送到電視台去播。他一再叮囑胡主任,收到屎殼郎以後馬上給他打電話。他惦記着老父親,又匆匆忙忙地趕回了醫院。

  陳納言漸漸地蘇醒過來。他轉臉看到兒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激動地說著:“屎殼郎,屎殼郎……”陳信知道爸爸想說什麼,使勁地點着頭:“爸爸,您放心。我一定要找到屎殼郎,證明它們是國產的種兒,那些歇後語,也是咱老祖宗創造的巨大的文化遺產。”陳納言聽了他的話,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眼圈裡閃着淚光。

  陳信扭開了電視機,電視里正在播送着胡主任寫的那個高價收買屎殼郎的廣告稿。陳信對父親說:“爸爸,您看,我花這麼大價錢去收了,就不信收不上它幾麻袋來。等着吳簡嘉他們的研究報告一出來,看那些人還能說什麼。”陳納言激動地顫抖着,一時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兒地點着頭,沖兒子豎起了大拇指。陳信心裡樂開了花。

  但沒想到的是,他們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愣是還沒有接到胡主任的電話。他再也等不及了,趕緊給胡主任撥了電話。還不等他說話,胡主任搶先說,他到現在還沒收到一隻屎殼郎,是不是市裡已經沒有了。他提議到省台上去做個廣告。陳信還沒回答,卻見陳納言一把搶過了手機,大聲喊道:“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陳納言喊完了,兩眼翻白,身子一挺,又昏過去了。陳信拿過手機,大聲吼着:“你聽到了嗎?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找到!”他扔下手機,跑出去喊醫生。

  當天夜裡,省電視台的晚間新聞前面,緊急插播了一條高價尋找屎殼郎的廣告。這條廣告起了作用。第二天早晨起來,胡主任就給陳信傳來了好消息:他已經高價收到了十隻屎殼郎。陳信興奮異常,讓他馬上把那些屎殼郎全都送到醫院來。他衝進搶救室,附到父親耳邊小聲說道:“爸爸,屎殼郎找到了,馬上就送到醫院來。”陳納言一下子坐起來,興奮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真的?是真的嗎?”

  陳信點點頭:“屎殼郎一送來,我就讓吳簡嘉給做出鑒定報告。只要證明屎殼郎是原產於我國的,和那些歇後語產生的環境相當,就能徹底駁斥他們的謊言了。”陳納言點着頭,眼角兒竟掛着淚珠兒:“好,好。歇後語是咱們的,不能被他們搶了去。要是連這個都保不住,咱們可就太愧對祖宗了。我哪還有臉去見祖宗呀?”陳信點着頭,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很快,胡主任就把那些屎殼郎都送來了。陳信先讓父親看了那些小動物,然後就把它們都送給了吳簡嘉。吳簡嘉接到以後,馬上投入工作。但很快,他就皺緊眉頭,愕然睜大了眼睛。他給陳信打來電話,讓他馬上帶着胡主任過去一下。陳信聽出他的口氣不大對勁,忙趕了過去。吳簡嘉盯着胡主任,輕聲問道:“這些樣本,是誰送給你的?”胡主任一驚:“有問題嗎?”吳簡嘉點了點頭,這才說,這些樣本確實有問題。他經過檢驗發現,這些樣本並不是傳統品種,而是一種外來物種。他又查閱了相關資料,發現這些樣本的資料和鄰國的品種很類似。如果他拿出這些鑒定結論,那就正好給他們作了證。

  陳信一聽,驚出一身冷汗來:“怎麼會這樣?”他忙轉過頭去問胡主任,到底怎麼收到這些屎殼郎的。胡主任一頭霧水,說這些屎殼郎是在登出廣告以後有個中年男人送來的,跟他討價還價,最後以一百五十元一隻的價錢買進來的。陳信盯着他問,那個中年男人長什麼樣,說話是哪裡口音。吳簡嘉一擺手,止住了他:“他們既然敢搶咱們的文化遺產,就說明他們的準備很充分,有足夠的理由駁倒咱們的各種證據。這些蜣螂,不過是他們陰謀的一部分。他們既然已經想到咱們前頭了,就更會想到讓咱們找不着。咱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一條一條地來阻擊他們。找到本地產的蜣螂,應該是最有效的辦法。”

  陳信氣哼哼地罵道:“這幫混蛋,真他媽的陰損!”

  吳簡嘉輕輕搖了搖頭:“問題都有它的兩面性。從另一個方面來想,就是我們的原因了。本來是水草豐美的魚米之鄉,可偏偏有人為了一己之私,辦小工廠不說,為了省錢,裝了凈污設備卻不開着,存心制污排污,把咱們的河水和土地都給污染了。連屎殼郎都生存不下去了,何況人呢?我看,咱們離搬走的日子也不遠啦。要是污染的範圍再擴大下去,唉……”

  聽着他的話,陳信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緊緊地咬着嘴唇,慢慢地轉過臉去,對胡主任說:“咱們的廠子污染太嚴重了,停產吧。你回廠子,給工人們說明白,讓他們再去找個好工作。廠子里的那些設備,處理了。”胡主任一愣:“陳總,你呢?”陳信慘然一笑:“我去找屎殼郎。不管費多大勁,我都得把它們給請回來。”

  說著,陳信大踏步地出門去了。

  吳簡嘉趕到醫院,把陳信的決定給陳納言說了。媽媽心疼兒子,懇求地看着陳納言:“咱們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要不,就跟他說明白了吧。”陳納言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給他一說,豈不前功盡棄了?不用猛葯,哪治得好他的病?”陳媽媽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原來,這是陳納言和吳簡嘉他們共同想出來的一個計策。陳信建立那個小造紙廠以後,一心掉進了錢眼兒里,明明知道不經凈化的污水直排進河裡會污染河水和土地,但他的眼光卻只盯在錢上,看着打開污水處理設備后耗費很多電能,就把那些設備當成了環保局檢查時的樣子,檢查組一走就給關上,導致污水橫流,陳納言和吳簡嘉都苦心勸過他多少次,他就是聽不進去,他們這才想出了這麼個狠招兒,給他當頭棒喝。

  陳納言看着那十隻蜣螂,微微嘆口氣,然後遞給了吳簡嘉,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去把它們放生吧。但願信兒回來以後,能讓它們不再孤單……”

  吳簡嘉點了點頭,心裡很不是滋味。他端起那個小盒子,精心守護着那些小寶貝,向田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