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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你千里來道歉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小李子進城打工七八個年頭了,前前後後漂泊了十幾個城市。凡是到過的城市,他都有印象記錄。比如A城待他好,沒虐待過他,沒欠過工錢……他就在地址上畫一個感嘆號。B城待他不好,他就打個問號。他給自己立下個規矩,凡是印象好的城市,他離開時都做件好事,回報一下,絕不虧欠啥。凡是印象不好的城市,他離開時都做件壞事,報復一下,找回心理平衡。其實他也沒幹啥驚天動地的事,做好事也就給路邊的乞丐五塊錢或牽個瞎子過馬路之類,做壞事也不過在城市的路標上撒一泡尿而已。

  這次,他又要告別哈哈鎮了。哈哈鎮是一座沿海小鎮,小李子文化水平不行,在南方走了一轉,才在這裡找到工作。在一家皮革廠扛皮貨,扛了一年扛煩了,就想換個地方換個活路。

  臨走時,他想了一下,覺得哈哈鎮不好也不壞,老闆為人也還地道,結工錢也很利索。唯一不爽的是,去年冬天到街上買褲子,被人騙了,八十塊錢買了條水貨褲子。穿着新褲子上班,扛包時炸襠了。不過,這實在是一件小事,他不計較的。

  在出租屋收拾東西時,他已經在想着自己的事了。要走了,還欠不欠別人的情,別人的債,忽然有件事讓他很上心了。他想起了一個人,自己還真欠人家的情,人家的債來着。

  這個人是他同廠的工友,是個湘妹子,叫羅羅。

  同廠的工友為了務工方便,都租住在一個地方。小李子住的對面那座樓,有間房住着幾個打工妹,羅羅是最漂亮的一個。每天上下班,小李子都能看見她,盯着她的背影,就要熱血沸騰一下。想到自己又窮又丑,要娶羅羅做媳婦好像只有在夢中才有可能,只得回出租屋乾咽唾沫。

  但是怕啥來啥。羅羅愛唱歌,嗓子特好。一開唱,周圍幾座樓都能聽見。本來打工妹愛唱歌很正常的,連五音不全的人都愛吼幾句,以此解悶抒發鄉愁。羅羅的最大特點,是愛將歌摳着唱,哪段好聽唱哪段,讓人聽得正過癮,沒了。無首無尾地唱、即興發揮地唱,是羅羅的特點。如此唱法最惹人的情思,有好幾次將小李子從床上唱得跳起來,想跟兩句,那邊卻沒聲了。小李子就像只小老虎狂躁地在屋裡踱來踱去,出租屋一幫傢伙,估計都沒睡好,跟小李子一樣,全被羅羅的歌聲搞失眠了。

  周末那天,小李子房裡有聚會,大碗肉大碗酒下肚,沒啥好談的,現實太枯燥太無奈,就談夢想。談完發財的夢,就談女人。大傢伙們開口閉口就是泡妞,一天嘴上不泡妞就沒法過日子。雖說走的地方不少,可二十四歲的小李子不僅沒泡過妞,連戀愛都沒談過,絕對的童男!大傢伙們基本上都是開過葷的,就老拿童男小李子開涮說事,將泡妞說得天花亂墜,說得小李子兩眼發綠,然後很同情地問他想不想。

  如此煎熬一個童男,實在很殘忍!小李子自尊心很受傷,氣鼓鼓的,恨不得逮住誰揍一頓。

  當天晚上,正好羅羅又開唱了。嘴上泡妞正來勁的傢伙們更興奮,都說今生如能跟羅羅小妹睡一覺,第二天出門被車撞死都值。小李子靈機一動,覺得該涮大傢伙們一把了。他漫不經心地說:“靠,我媳婦真煩人,又喊春了!”

  媳婦?語驚四座。

  “我說,哥們兒,有沒有搞錯?”座中一帥哥急得嘴眼歪斜,酸溜溜地問。

  小李子嘣出那句,腳板心已經開始冒冷汗了。見大家都緊張地伸着脖子,像是被人搶了心肝寶貝的樣子,實在開心。於是繼續編道:“是啊,咱倆都偷偷約會好長時間了……反正羅羅是我媳婦,信不信由你們。”

  儘管將信將疑,屋裡的椅子仍然倒了一排。

  “說說細節。”座中有個愛好文學的傢伙說。

  小李子心想,不拿出真東西,大傢伙們是不信的,識破謊言,自己今後的日子更不好過。前不久他到廠人事部辦事,順手拿走了羅羅一張登記照,這會兒派上用場了。他從床鋪底下翻呀翻,突然多了個心眼,惡着眼神說:“哥們兒,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我曾答應羅羅,打死也不說的。我承諾,等我混到車間的拉長,再公布咱們的關係。否則,羅羅說死給我看。”

  他們急着看秘密,都將胸脯拍得山響。看過照片,哥幾個全沒了力氣,沉默了。

  “睡過否?”有個傢伙估計暗戀羅羅也有些時日,仍然不死心地問。小李子嚇了一跳,這可是個原則性問題呀,但事情鬧到這份上,也只好硬撐了。

  “切,如此幼稚的問題,也問?”

  他們大眼瞪小眼,緊急而無聲地交換意見和看法。悶頭雞吃白米,小李子跟自甘墮落的羅羅做一鍋菜也不是沒有可能。想通了,大傢伙們也很仗義,拍着小李子的肩膀表示祝賀,幾個老大還囑咐他要珍惜。

  他們走後,小李子躺床上抖了一夜,越想越怕。要是羅羅知道有人在背後如此糟踏她的清白,還不操刀子砍人。

  好在他們都很夠意思,事後果然沒透半點風聲。不過,每晚羅羅一開唱,他們再不愉悅,而是小聲地抱怨。“喊個鳥啊,都落花流水了,還喊……騷包!”小李子聽見,心裡刀割一般,覺得自己太缺德,對不起羅羅。

  從那以後,小李子再在上班路上碰見羅羅,腿肚子就抽筋。過去欣賞美女的好心情一掃而空,看見羅羅像看見了鬼,嚇得頭都不敢抬。

  轉眼大半年過去了,小李子儘管在工作崗位上幹得不賴,但也沒混上拉長。再說,混上拉長又咋樣?羅羅也不一定看得上他呀。

  當冬天到來的時候,小李子想家了,要告別哈哈鎮了。此時此刻,回首往事,才發現自己在這裡還有個從沒說過話的“媳婦”,而且還得負責任。

  那天,小李子將當初見證過他謊言的大傢伙們召在一起,請了一桌酒菜話別。酒喝到半醉,他沉痛地說:“各位老大,離別在即,我過去有件事做得不地道,要說說。”哥幾個打斷他說:“兄弟,啥都別說了。同是天涯淪落人,酒杯一摔各奔東西,你過去就是揍過誰,也沒人記恨你!”

  小李子面紅耳赤地將當初污羅羅清白的事一說,哥幾個愣了,酒也不喝了,嘴巴都呈黑洞狀。剛才還說挨揍都不記恨的哥們兒跳起來說:“丟人。小子,你真丟人!幾個老大請發話,我想揍這丟人的東西。”

  “這件事是損人。”幾個老大發話說,“咱們真以為羅羅是你媳婦,要守婦道,罵得羅羅都不敢唱歌了……這事你走前必須給羅羅一個交代。”小李子發狠了,紅着眼說:“請你們放心,我走前一定向羅羅道歉,要殺要剮隨她高興就是。”

  當晚,小李子就趴被窩裡給羅羅寫了份檢討書,又跑到夜市買了尊大肚子彌勒佛銅像。第二天一早,就背着行李在上班路上一個避人的角落等羅羅。一直等到上班號響,也沒見着她。

  到羅羅的車間問,羅羅的姐妹告訴他,羅羅已經在兩天前辭工回湘西老家了。小李子如雷打一般,認定羅羅忽然辭工肯定與自己做的缺德事有關。於是,他要了羅羅的家庭地址,頭也不回地到車站去了。

  小李子沒回老家,卻去了湘西。趕到羅羅的家鄉,她父母告訴他,羅羅回家只待了一天,又到北京打工去了。這個執著的小夥子抹抹汗,又根據羅羅父母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北京。在北京找了三天,才探聽到消息,羅羅在北京沒找到工作,又到杭州去了。這回,人家只知道羅羅的去向,卻不知她落腳的地方。

  小李子茫然地蹲在北京火車站抽悶煙,煙頭扔了一地。想不到這個“媳婦”如此害人,想當面道個歉硬生生搞成捉迷藏了。天黑后,他想了想,又一車坐到了湘西,他決定將自己寫的信和那尊佛像留在羅羅的家鄉,也算對這事有個交代。

  當他再一次出現在羅羅家門口時,奇迹出現了,羅羅正坐門口切豬菜。小李子擦擦眼睛,像見到親人般狂喜地喊道:“羅羅,你好!”羅羅眯着眼打量着這個風塵僕僕的小夥子,面熟,好半天才認出這是跟自己在一個廠打過工的工友。

  坐下后,小李子也不廢話,誠懇地說明來意,痛心疾首地說了那件見不得人的事。羅羅像聽天書一般,驚訝地問:“有這種事?”小李子的嘴張得像蛤蟆,欲哭無淚。

  他只在羅羅家待了兩個多小時,就走了。雖說自己的道歉行動像一個玩笑,但他已感到一身輕鬆。走在湘西的小道上,竟忘了疲勞哼起了歌。哼着哼着,才發現自己哼的是羅羅經常唱的那歌,黑臉頓時紅得像火燒。

  在小李子的後面,羅羅一直靜靜地跟着,她想跟他談談。沒別的,她覺得這小夥子太有趣太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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