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玉姝素衣著身,髮結腦後,杏眼含憂,冷淚沾腮。她正站在木凳之上。頭頂的房梁之上,高懸三尺紅綾。玉姝欲將紅綾打結。她白皙的手腕上,一隻純金鳳鐲閃閃發光,分外耀眼。
“住……手……快、快住手!”蒙面人嘟噥道。他快步走上去,把玉姝從凳子上抱下來,將紅綾從房梁扯下,急忙轉身關上房門。之後,他慢慢依靠在床邊的桌子,木然而立。
瞥見來者的一副異樣打扮,玉姝不由得心下微微一怔:莫非他是表哥牛占林?她心裡忐忑不安,將信將疑地問:“你是……牛占林……嗎?”
蒙面人分明感到了玉姝那狐疑的雙眼在打量着自己。他的身體因激動而顫慄不已,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句,算是回答。
玉姝“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大聲嚎叫道:“占林哥呀,占林哥……這幾年,你跑到哪裡……爹媽慘死,家產被占,我身無立錐之地。為了尋找你和德彪,被逼無奈,賣身為娼,你讓孤苦伶仃的妹妹找你找得好苦哇……如果你今天不來,妹子我就死在這花寨里。”她撲到蒙面人的懷裡,淚水順着她消瘦的臉蛋往下流淌……
突然,門外蹲着黑虎的“汪嗚,汪嗚”地尖叫起來,聲音兇悍而又急促。
原來,獨眼龍闖進大院,來捉拿蒙面人。自從獨眼龍把玉姝逼到花寨之後,他們就一直在花寨周圍守候。獨眼龍和張倡彙報的時候說過,玉姝是個釣魚的香餌,不怕大魚不來上鉤。他們還告訴老鴇子,若有韓德彪和牛占林等可疑分子來花寨嫖宿,立刻報告。否則就要要了老鴇子的命。今天是臘月二十三,獨眼龍胡三、小個子蕭有財和他們的一幫弟兄在飯店喝酒相聚。老鴇子見蒙面人到來,剛把蒙面人送到玉姝的房間,就立刻派雜役劉三去告知獨眼龍。
此時,蒙面人牛占林立刻警覺起來。他臨危不亂,輕輕地把玉姝推坐到床上,從靴子里拔出一把鋒利的短刀,跳到後窗口,三下五除二將後窗戶撬開。他轉身抱起玉姝,把她送出窗口,自己隨後跳了出來。沒有得到主人命令的黑虎還在院子里和獨眼龍胡三他們酣戰,時不時有槍聲傳出。
花寨和所有山裡的房子一樣,都是依山而建。房后就是山坡,離山頂有兩三千米。蒙面人牛占林早有準備,他從花寨的后牆底下揪出一件老羊皮大衣,把嬌小玲瓏的玉姝包好,背在背上,急匆匆地向山頂爬去。爬到半山腰的時候,蒙面人將手指放進嘴裡,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這是他在召喚他的夥伴黑虎。不一會,黑虎就跑到他們身邊。他們默不作聲,繼續前行,遠遠看去,像一片灰色的魅影,在深夜的雪地里飄移……
第六章:金鐲相配,痴情女墳頭放悲歌
為了防止獨眼龍追到,蒙面人牛占林背着玉姝翻過山頂,拐彎抹角,又走了很遠很遠,最後落腳到一個無名山溝的一個無名山洞裡。山洞很深,它實際上是一個廢棄了沒有挖成的煤窯。由於裡面有火,而且不斷地燃燒着,很暖和。黑虎累了,它躺在火堆邊沉沉睡去。在火堆邊的一張獸皮上,牛占林放上一包干肉和一罐水,兩人相對而坐。玉姝吃了一口乾肉,說道:“占林哥,你把頭套摘了吧。不摘它不方便吃東西呀?”
牛占林慢慢騰騰嚅嚅囁囁地說:“玉姝妹子,你有所不知,我,只剩下一隻眼,鼻子也剩下一個黑窟窿,牙齒外露,臉已不是臉,說話口齒不清,面部醜陋不堪。不是我不摘,而是我怕嚇着你。”
牛占林說的話,玉姝能勉強聽懂,她說:“占林哥,是誰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的?你說說。”
牛占林沉默良久,方才緩緩地點了點頭,心底湧起一陣陣悲哀和痛苦。他開始說自己的故事——
我剛從監獄里逃出來時,雲州人風傳你神秘失蹤,我又不敢去郎老闆那裡,怕給他招來禍害,就跑到這七峰山中。去年,那張倡組織家丁和警隊的人馬,在七峰山一寸一寸地搜尋。我有心跑到其他地方躲一躲,又怕你在這山中,就只好和張倡他們玩開了捉迷藏的遊戲。
秋天的一天,我和張倡的人馬周旋,不知不覺跑到人跡罕至的大山深處野狼谷。當時跑得實在太累了,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喝酒,秋高氣爽,微風徐徐,太陽照得暖烘烘的。不一會兒,我就把身上帶的一瓶高粱燒酒喝到肚裡。倒頭就睡在了大石頭上,不省人事。俗話說,野狼谷野狼谷,狼嚎鬼又哭。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狼群就來了。它們咬我的頭臉,咬我的腿,把我的臉咬得血肉模糊……幸虧兩位打獵的好心人將我救下。他們驅走了狼群之後,把我拖到一個山洞裡,給我用了雲南產的最好的創傷葯,才保住我這條命。後來,我就住在這個山洞裡,害怕狼群在我睡着的時候突然襲擊,就養了條狼狗。這狗通人性,又經過我的特殊訓練,十分機靈。再後來,聽逛窯子的嫖客說你被賣到“花寨”,就時時刻刻想見到你。因為那張倡的幫凶“獨眼龍”他們守候在“花寨”周圍,機會難得。昨天是小年,趁他們喝酒作樂的時候就找到了你。
玉姝此時已是淚水漣漣。她擦拭雙眼說:“占林哥,您要晚來一步,我就懸樑自盡啦!可憐的占林哥,為了我們宋家,你受了很多苦不說,差點連命都搭上。哥,我問你,這麼長時間,連一點德彪的消息也沒有嗎?他是死是活難道連一點音信也沒有嗎?”
牛占林伸手給火堆添了些柴,低垂着頭,不敢迎視火光中玉姝那急切的目光。他分明聽到了自己的心狂跳不已。沉默良久,牛占林抑制着心跳,顫抖着手,自懷中取出一個白羊肚毛巾包,遞與玉姝。玉姝顫動着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打開毛巾包,一隻純金凰鐲豁然呈現在她的眼前。玉姝把自己的那隻鳳鐲和德彪的凰鐲放在一起,兩鐲相遇,物是人非。玉姝雙眸閃亮,淚珠晶瑩:“這,這是德彪哥的!占林哥,快告訴我,德彪怎麼了?”
牛占林鼓足勇氣,仰起獨眼望着玉姝。他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玉姝一把抓住牛占林的手,搖晃着:“占林哥,你快快說話呀,德彪他到底出啥事了?他是不是死了?餵了野獸還是遭人暗算了?”
牛占林沉默良久,終於開口。他哽咽着斷斷續續說出韓德彪的亡命之旅。
……今年夏天,一個偶然的機會,牛占林見到了德彪。那天傍晚,兩人在黑水溝飯店吃飯,不知道被誰告密,張倡的兵馬包圍了黑水溝飯店。當時,他們身上都帶着盒子炮,雙方相持到黑夜。最終,兩人打開一個豁口,跑了出來。兩人在林中牽出事先備好的馬匹,飛身上馬,藉著月光,沿林邊奔走。剛出兩三千米開外,德彪的坐騎驀地吠叫起來。德彪一愣神,突然馬失前蹄,德彪栽於馬下。原來是中了張倡的絆馬套。
“韓德彪,我恭候多時啦!”昏暗的林中傳出張倡的奸笑聲,令人不寒而慄。原來,這裡有張倡的伏兵。德彪被蜂擁而至的張家兵丁擒住。這回,張倡親自出馬,帶了數十名兵丁,才將德彪抓住。是夜,張倡率領眾打手,押着德彪,星夜趕往黑水溝的窩點。德彪被押於窩點的木籠之中。
牛占林想救他,無奈勢單力薄,只能遠遠地看着德彪被抓走。第二天凌晨,德彪被打得昏死過去。張倡以為德彪不行了,就放鬆了警惕。沒想到德彪跑出來。在關德彪房子周圍轉悠尋找機會的牛占林,把他背回自己居住的山洞裡,最終因傷勢過重,沒有藥品而死去。後來,人們傳出來,說德彪態度十分強硬,不承認自己是殺死張俚的主謀,不承認玉姝是張家的媳婦,不承認宋窯是張家的產業……這三個不承認讓德彪喪了命。
神思恍惚的玉姝在洞里睡了一夜。第二天,雪霽天晴。牛占林拉着玉姝走出洞口。洞外,陽光燦爛,起伏的七峰山被皚皚白雪覆蓋,雪地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清冷的陽光映照着白雪皚皚的山林。
牛占林打了一聲呼哨,黑虎立刻跑出洞口。黑虎在前,玉姝和牛占林在後,向七峰山深處的一片老楊樹林中走去。大約半個時辰,就走到林子邊。只見一個半尺寬三尺高的不規則的大石碑,赫然立在一個大雪堆旁。石碑上歪歪扭扭地鑿刻着“韓德彪之墓”五個大字。
玉姝撲跪在墳前,扶碑而泣,嚶嚶有聲。
牛占林默然佇立一邊,望着哭天喊地的玉姝,黑色頭套掩蓋下的那張醜八怪臉,看不到任何錶情。
玉姝哭了一陣,從懷中摸出那個毛巾包,慢慢打開,顯露出一對閃光的純金鳳凰鐲。玉姝將純金鳳凰二鐲緩緩放在墳頭。和着輕輕吹拂過的林風,玉姝哭唱道:“一年一度春來到,哥哥慘死在山裡。哥哥你是妹的夢,睡卧棺中夢不醒……”
她似乎猛然驚醒一樣,長嘯一聲:“德彪哥,俺、俺來陪你啦……”她掙扎着站起,淚眼模糊,一頭撞向墓碑,人倒碑邊,額破血出。
牛占林忙抱起玉姝,撕下衣衫為其包紮。
玉姝抱着牛占林淚水滂沱。
牛占林口嘴不利索,急得說說停停:“妹子,你不能……自尋短見。宋窯還要你出面收回……你爹媽……的仇還沒有報。眼下,有一項重要的任務還要你來完成。”
聽牛占林說有重要任務,玉姝打了個激靈,擦擦眼淚,從占林懷裡掙脫出來。她急切地說道:“占林哥,舊恨末報,又添新仇。你說吧,你說怎辦就怎辦。死也不怕!”
占林說:“現在,張倡還不知道德彪去世。德彪是張倡要抓的重點,如果張倡知道德彪沒了,他就會放鬆對我們的追殺。”
玉姝聽出了占林的弦外之音,她說:“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吸引張倡,讓他們來德彪的墓地?”
牛占林搖搖頭,嘟囔道:“不是……不是張倡他們,而是張倡本人!”
第二天,牛占林細緻地告訴玉姝墓地的位置。之後,將玉姝帶出深山。
此一別,能否再次相見,尚難預料。可憐的玉姝就要去尋找張倡,把他引到德彪的墓地。她因此還得回花寨,還得遭受肉體的折磨。她淚水漣漣,抱着牛占林,痛哭一場……
第七章:黑虎掏心,蒙面人計除張倡
送走了玉姝,蒙面人回到山洞。洞里的火堆冒着火星,時而響起火燒樹枝“噼哩叭啦”爆裂的響聲。他養的那隻狼狗黑虎還在火堆邊呼呼大睡。山洞顯得十分安靜而神秘。蒙面人點燃一根木棍,把洞壁四周上的幾處油燈點亮,山洞一下子明亮起來。蒙面人走到洞深處的一潭清水邊,蹲了下來。自從玉姝進洞以來,蒙面人沒有洗過臉,吃東西也是小心謹慎,食物是從頭套下邊塞進去的。他並不是怕玉姝看到他那張被狼咬的臉害怕,而是怕玉姝發現他是誰。
他不是牛占林,而是韓德彪!
原來,被縣太爺的公子沈思從城裡趕出之後,韓德彪直奔七峰山避難。到了七峰山裡的黑水溝之後,他整天酗酒度日。沒被張倡追到,卻因過度飲酒,昏睡在山裡,被群狼圍攻,咬傷面容。要不是遇到好心的獵人救他,他恐怕早就見了閻王。之後,他把酒戒了,卧薪嘗膽,苦苦等待機會,以期除掉張倡。他精心訓養了一隻狼狗。為了麻痹張倡,他挖了一具附近礦上死去的礦工的屍體,穿上自己的衣裳,埋在了老楊樹林子邊,還立了墓碑。
前些日子,聽說玉姝也來到了黑水溝,而且做了妓女,韓德彪就有了想法。他想讓玉姝先知道韓德彪死了,然後再通過玉姝的口說出去,張倡就更會相信。從此,張倡就不會追殺他韓德彪了。臘月二十三這天,韓德彪趁張倡的手下喝酒的機會,將玉姝救出來,然後編造謊言說自己是牛占林。送走玉姝的那天,他坦然地把頭套摘下來,露出他本來面目。他細細地洗了洗那張被野狼撕咬過的臉,舒舒服服地躺在獸皮上。然後,從衣襟中摸出一支旱煙點燃,放在黑虎的鼻子邊。
原來,韓德彪的旱煙里有煙土(土製的鴉片)。經過長期訓練,已經成癮的黑虎懶洋洋地抬起頭來。它把舌頭伸得長長的,涎水不住地滴答着。黑虎又嗅了一陣,就精神倍增。它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髮,齜牙咧嘴嚎叫幾聲。德彪用手指了一下洞里,那黑虎猛地朝山洞深處衝去。在山洞深處,有一尊塑像。塑像頭戴大蓋帽,身穿灰衣服,是一身雲州警察裝束。再細看,泥人塑像的樣子和張倡十分相似。那黑虎撲到泥人的身上,撕開泥人的前胸,從胸里揪出一串心肝來,“叭噠叭噠”地吃了起來。
張倡為了替胞弟報仇,把韓德彪視為眼中釘;而為了保住宋家產業的韓德彪,把張倡視為肉中刺。為了殺死張倡,德彪花重金秘密找人用泥塑了一個假的張倡,然後秘密運進山裡,假人胸里的心肝肺都是豬羊的心肝肺。他培養了一隻兇猛的狼狗,取名黑虎。他還用煙土誘使狼狗黑虎成癮,達到控制黑虎的目的。他還在黑虎的前蹄上裝了一隻鋒利的鉤子。每當黑虎飢餓的時候,他就讓黑虎吸用煙土,使其興奮異常。然後使狗撲食假人的內臟。狗撲食之後,再重新裝進豬羊的內藏,從來不用其他的方式給黑虎進食……
玉姝回到花寨之後,韓德彪就在墓地附近找了一個進能攻退能守的隱蔽地方,白天藏起來,晚上再回山洞。一直等到來年的三月,冰雪融化,天氣轉暖,也沒有見玉姝將張倡領到墓地。他不知道玉姝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天,神情木然的韓德彪在隱蔽點摟着黑虎曬太陽。寂靜的山林之中,德彪似乎聞聽到人說話的聲音。韓德彪將信將疑,把頭套摘下,豎起耳朵仔細地聽。一會兒,聲音變得真切起來,分明就在附近。莫非張倡被騙,自己“請君入甕”的計謀成功了?德彪急忙點了一支旱煙,給黑虎吸上。頃刻之間,黑虎雙耳擺動,前爪抓地,異常亢奮。
德彪站起來,向來人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隊人馬朝老楊樹林子走來。人馬越走越近。終於看清楚,來人正是張倡和他的十多名手下兵丁,玉姝被捆綁着,在兵丁的簇擁下,走在其中。
張倡等人在老楊樹林邊安葬“韓德彪”的地方停下來。獨眼龍胡三他們將刻有“韓德彪之墓”五個醒目大字的墓碑打倒,拿起鎬頭開始掘墓。沒多長時間,枯木棺蓋被打開,露出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
張倡說:“從死人的個子和裝束看,像韓德彪的。但他是怎麼死的?”他轉過身來,對着玉姝說,“小娼婦,你說說他是怎麼死的?”
玉姝掙脫兵丁的把持,站出來,指指遠處的山峰說:“從山崖上掉落摔死的。”
張倡說:“誰見的?”
玉姝說:“我親眼所見!”
張倡說:“誰埋的?”
玉姝說:“我親手所埋!”
張倡怒目而視,號叫道:“這碑也是你刻的嗎?”
在一塊石碑上刻字,一個柔弱的女子無論如何是做不了的。玉姝無言。
張倡伸出手,照着玉姝的臉“啪啪”就是兩記耳光。然後,又在玉姝的屁股狠狠地踢了兩腳,玉姝擦擦嘴角的血跡,“咚”地跪在墳前,號天哭地,甚是悲愴。
這時,在遠處埋伏暗中窺視的韓德彪,用手指指張倡,叫一聲“黑虎,上!”
黑虎像離弦之箭,從坑裡躍出,暴風般向張倡撲面而來。
那張倡想也想不到會有埋伏,而且是一隻經過特殊訓練的狼狗。沒有防備的張倡當下倒地。黑虎用它那帶鉤的利爪把張倡的胸部剖開,張倡慘叫一聲,仰面摔倒,掙扎須臾,不再動彈,胸腔鮮血噴涌,當場死亡。嚇人的場面,令人不寒而慄。
玉姝被這血腥的搏擊嚇得面色煞白,呆怔原地,很長時間她才緩過神來。她看看黑虎,心裡立刻明白了幾分,這肯定是牛占林乾的。她向四周看了看,沒有看到蒙面人牛占林。
獨眼龍胡三他們同樣被突如其來的慘劇驚得呆若木雞,一動不動。當他們驚魂甫定之後,張倡已經一命嗚呼。他們端槍的端槍,舉刀的舉刀,將黑虎打得血肉模糊,和張倡倒在一起。
獨眼龍胡三他們認為,黑虎是一隻主動襲擊人類的瘋狼。他們議論一陣之後,將張倡的屍體用衣物包裹好,砍了幾根木頭做成擔架。然後,抬着張倡的屍體,挾持着玉姝向雲州城撤回。
韓德彪從老楊樹林中的隱蔽處走了出來,得意地笑了笑。現在,張家大小兩個公子均命喪黃泉。他是勝者!時間不會太長,他就會回到雲泉鎮,收回宋家大院和宋窯。
他目送玉姝遠去的身影,激動地抽噎起來。這時,尚有一絲氣息的黑虎輕輕哼嘰了幾聲,作垂死掙扎。韓德彪急忙轉身走到黑虎旁邊,蹲下身,點着一支含有鴉片的煙捲,放在黑虎的鼻邊,黑虎並無反應。韓德彪憐愛黑虎的忠心,撫摸着愛犬久久不願離開。
樹枝搖曳,春寒料峭。在瑟瑟的涼風中,韓德彪掩埋愛犬之後,匆匆忙忙朝山下走去。他現在最想辦的事就是儘快和官府勾通,擺平和張家的糾葛,然後和玉姝結婚,把宋窯從張家奪回來。他現在最想見到的人就是紫嬋,紫嬋是他最喜愛的女人。在紫嬋的身上,有他的希望。他有些茫茫然。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蒙面人韓德彪像一隻在山間跳躍的野狼,踽踽獨行……
第八章:黃沙阻道,關公廟裡遇“刺客”
張倡死去,獨眼龍胡三主事。他命令兵丁套上騾子車,拉着張倡的屍體,綁着玉姝,立刻向雲州方向撤回。夜長夢多,世事兇險。獨眼龍胡三很清楚咬死張倡的是一條狼狗,而不是什麼狼。狼尾拖地,狗尾朝上,稍有經驗的人都清楚。再說了,他看到狗爪上帶有鋒利的鉤子。就憑這兩點,獨眼龍就斷定周圍有伏兵。狡黠的胡三怕丟了性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再說了,他的主子是張倡,主子死了,還為誰賣命?回到黑水溝之後,他馬上命令兵丁收兵回營,撤回雲州城。
北方的春天,暴風遮陽,黃沙撲面,天氣惡劣。天近黃昏,獨眼龍忽然發現一座燈火搖曳的關公廟,奇迹般地出現在前面山谷中。這個關公廟儘管在深山之中,但開山挖煤的人時常光顧這裡,求財求運,尋求神靈的保佑。所以香火十分旺盛。獨眼龍決定在寺中住宿,休息一夜,明日再行。
他派蕭有財去寺院里聯繫住宿事宜。那蕭有財進了寺院之後,吆五喝六,說自己是雲州城警局的,要在這裡食宿。還用盒子炮嚇唬主事的老僧,嚇得主事老僧雙腿發抖。老僧連連說:“施主想住就住,只是不便將死人抬進寺里。”
獨眼龍聽到蕭有財的報告,訓了蕭有財幾句。他說,現在是非常時期,切不可惹是生非,無端造次。他隨後命令二十多名兵丁在寺院門口安營紮寨,把張倡的屍體、特別是將玉姝看護起來。
這時,天色已晚,寺廟內外燈火通明,獨眼龍和蕭有財走進寺院。一群迎客的僧人,正規規矩矩地站在寺里恭候。互相寒暄之後,獨眼龍吩咐蕭有財說:“告訴弟兄們,任何人不得入寺騷擾,更不得影響僧人敬佛誦經,如有違者,定要從重論處。”說罷,在僧人們的陪同下,步入寺廟。
只見這寺內殿閣錯落,宇脊縱橫,大殿殿門大敞,裡面可見一座巨大的鍍金佛像,像前香煙繚繞,供品羅列。一個身披黃袈裟的老僧人,手持禪杖,立於殿前。見獨眼龍到來,老僧人猛地抬起頭來,斜視獨眼龍,兩眼射出陣陣凶光。停了一會兒,他才低眉垂首,與獨眼龍見禮,將獨眼龍讓到西殿,自己告退而去。
老僧人剛一退出西屋,蕭有財低聲對獨眼龍說:“胡大哥,我看那老僧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目光斜視,面容猙獰,真想一刀砍了他!”
獨眼龍手輕輕一揮說:“萬萬不可魯莽行事,咱也不是長住,只不過借一宿而已,不得苛求!咱們既來廟裡,就得拜拜佛。走,跟我到大殿去。”
蕭有財唯唯應諾。二人去正殿拜佛。就在獨眼龍拜佛時,蕭有財發現有灰塵從殿梁之上悠悠飄落,心中一驚。他想,若非梁上君子,必是行刺之人。他暗自向上窺視,卻不見有何異物。他心知有異,便抽身出殿,身子輕輕一縱,跳到正殿屋樑上。他伏身殿脊,藉著星光,四下察看,見一黑影,從東配殿躍到藏經室的房頂上。蕭有財哪敢怠慢,急忙跳下地去,順着牆根兒,輕移腳步,緊緊跟到藏經室窗下。這時只聽一聲咳嗽,就見老僧人手挂念珠走出室門,那堂上黑影也輕輕落下,兩人一晃便不見了。
蕭有財感到十分蹊蹺,又輕輕順回東殿窗下,向里看,呀!怎麼那老僧人又到了東配殿中。這時,傳來一陣“嗵嗵嗵”的腳步聲,蕭有財連忙閃過一邊觀看。原來是一個手端茶盤的小僧人走過來,盤中放着兩隻杯子。
小僧人把茶端進東配殿,放在老僧人面前的桌上,就聽老僧人悄聲說:“去吧,外面有什麼風聲,速來報我,如有差錯,小心你的腦袋!”小僧人把小嘴一撅,哭喪着臉應了一聲,走出來了。
蕭有財悄悄跟住小僧人,走到僻靜黑暗處,一把抓住了他,將刀背卡在脖梗兒上,說:“不許吱聲!”就把小僧人像提小雞兒似的,拎到後院西北角的牆旮旯處,逼問說:“說實話,為什麼一人喝茶,要送兩個茶杯?那個人是誰?”
小僧人嚇得哆哆嗦嗦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快說,是誰?”
“是一位刺客!”
“刺客?他要刺殺什麼人?這裡沒有皇上太子,也沒有特殊人物。”
“要殺胡三!”
聽到這裡,蕭有財大吃一驚:“為啥要刺殺胡三?”
小僧人搖搖頭:“大爺,小僧確實不知道為啥。但小僧說的都是實話。”
蕭有財見小僧人眼中閃着淚花,言詞懇切,便知這孩子說的是真話。囑咐他該幹啥還去幹啥,以免打草驚蛇。小僧人連聲答應着去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