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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心動魄回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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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莊驚魂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爺爺告別新婚剛剛三日的奶奶,帶領村裡的七名基幹民兵,從即墨南下到海州(今日連雲港市),為參加淮海戰役的“華野十三縱”送軍糧。那一年爺爺剛二十四歲,正是身強力壯時候,村裡的七名民兵也多是二十齣頭的棒小夥子。他們一路之上風風火火,幾乎是在推着獨輪車小跑兒!若不是特意到平度看望並慰問了著名偵察英雄宋大虎的遺孀,到達海州根本用不了十天!

  為了能夠早些回家過年,爺爺他們回程沒有從解放區走大路,而是從海州直接往北,沿海邊抄近路回家。

  這一天傍晚,爺爺他們遠遠就望見一個大村子。那村子高宅大屋,看樣子該是個比較富庶的村落。但因為不了解情況怕有“還鄉團”,爺爺他們雖然每人有兩顆手榴彈護身,到底不敢貿然進村,只好宿在離村子四五裡外一處無人居住的草房裡。那草房門窗俱全,地上還鋪了厚厚的稻草,想必是大戶人家農忙時節長工們的臨時住所。倒還能擋風禦寒。

  爺爺和弟兄們用木輪車堵住草房的柵欄門,啃了幾口煎餅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十天行程一千五百多里,鐵打的漢子也打熬不住了。

  半夜時分,爺爺被一個惡夢驚醒,便再也睡不着了。爺爺點上一袋煙,移到草屋門口斜卧,看着天上的月亮獃獃出神。半個多世紀過去,爺爺說他始終沒有忘記那晚的月亮。那月亮好大好圓,且近得讓人發 。

  突然,爺爺發現遠處月亮底下有團黑影向草屋這邊移動過來。那團黑影移動得很快,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爺爺揉了揉眼睛不及細看,那團黑影已變成了一群人衝到草房前面!

  夥計們都跟上,衝進去一起動手!今晚草房裡有值班民兵,把他們一起幹掉!

  對!再殺幾個!再殺幾個就夠本了!

  還鄉團!遇到“還鄉團”了!爺爺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就大了。逃跑已經來不及了,八輛獨輪木車塞住了草房的木柵欄門,爺爺他們已把自己圍成了瓮中之鱉!

  爺爺大喊了一聲:兄弟們都起來,“還鄉團”來了!

  草房裡的人紛紛從夢中驚醒。一個民兵還沒完全醒來就想往外跑,竟一頭撞在了土牆上!

  “還鄉團”十幾個人有恃無恐,手舉大刀長矛,還有兩人端着老“漢陽造”步槍,呈扇面包圍向草房圍過來!

  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反正已經跑不了了!爺爺見手下的弟兄亂作一團,急中生智,操起一顆手榴彈對着外面的“還鄉團”大聲喊道:“我們是渤海軍分區民工團!不怕死的就來吧!”接着順手把手榴彈扔了出去!

  手榴彈被草房屋檐擋了一下,沒有投遠,屋裡的民兵和屋外的“還鄉團”呼啦一下,全都抱頭爬下了!

  等了一會兒,手榴彈竟沒有爆炸!爺爺慌忙跳起來一下抓起兩顆手榴彈,拉弦在手!

  草房之外,已經空無一人。

  遠處,十幾條黑影在四散奔逃,漸成月光下的十幾個黑點。

  爺爺他們都長出了一口氣。“還鄉團”畢竟是“還鄉團”,沒見過大世面。他們根本不知道“渤海軍分區民工團”是支什麼樣的部隊,居然被嚇跑了!

  但爺爺他們身上的內衣已被冷汗濕透,再也不敢在草房停留了。搬開堵門的木輪車,他們連夜就上路了。

  一出草房的門,爺爺便撿到了自己投出的那枚“臭彈”。原來慌亂之際投出的那枚手榴彈,居然沒有拉弦!

  第二天在一個有喜事的村子落腳,聽村人議論才知道,南面的那個大的村落叫大王莊,昨夜遭了“還鄉團”襲擊,被殺了十幾個人。其中有一戶還被殺成了絕戶。

  昨夜我們也碰到過“還鄉團”了,但被我們一頓手榴彈給打跑了!一個民兵掏出手榴彈向議論的人群得意地炫耀道。

  不料剛才還在一起悠閑曬太陽看熱鬧的人群一見手榴彈,頓時作鳥獸散。爺爺他們正不知所以,遠處已響起了急促的銅鑼聲。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呼喊:“抓‘還鄉團’啊,‘還鄉團’大白天村殺人啦——”

  俗話說“百里不同音”。“魯南腔兒”和“即墨話”更是大不相同,爺爺他們知道誤會很難講清,弄不好還會把命搭上,只好與弟兄們推上木輪車一路狂奔,再也不敢輕易進村。

  大山深處的寡婦村

  因為有大山阻路,還要躲避村莊,不可能總是緊靠海邊前進。因此,爺爺他們在一座山裡轉了半天也沒有走出那座山。他們迷路了!

  這裡離海岸線已經很遠了。冬日的大山被積雪覆蓋,到處都是連綿起伏茫茫的白,找不到一點兒可吃的東西,一向很有主意的爺爺開始覺得心中沒底了。到了下午,他們餓得實在走不動了,決定冒險進村找吃的,順便問問路。爺爺仔細觀察過了,這個處於大山包圍中的小山村很安靜,有幾縷祥和的炊煙,飄蕩在小村之上朗朗的天空。

  一進村子,爺爺就遇到村裡的一位大嫂。大嫂見爺爺他們都是樸實的庄稼人,很客氣地把他們領進家門。

  這是一戶質樸的山裡人家,質樸得就像用不規則山石砌出的牆壁。但也僅僅如此,大嫂家裡空無一人。飯鍋里,僅有四個菜團和兩塊玉米餅子。爺爺他們雖然餓得兩眼發花,可誰也不好意思去看那菜團和餅子。說不定,那是大嫂留給自家男人唯一的晚飯。

  大嫂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后,身後卻跟來十來個各帶家什的中年女子。她們也不和爺爺他們打招呼,嘻嘻哈哈倒像遇到什麼喜事兒似的,各忙各的很快就在院中壘起爐灶,支起了鏊子,開始攤煎餅。間或偷笑着看爺爺他們兩眼,接着便轉過頭去悄悄議論。

  爺爺隱隱感到有什麼不對勁。為了兄弟們的安全,爺爺只好忍住煎餅香味兒的誘惑,到外面街上轉了一圈兒。畢竟那院子里的都是女人,即使有了麻煩,也不難對付。

  街上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只隱約見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而老太太們也躲在門后對爺爺指指點點。

  爺爺雖然看不破這小村的詭秘,卻也沒有嗅到什麼危險氣息。回到那大嫂家的小院,手下弟兄們已經開始就大蔥蘸大醬大嚼煎餅了。那天晚上爺爺他們到底吃了多少煎餅,誰也記不清楚。只記得他們個個吃得肚子發脹,大嫂們人人忙得臉上流汗。

  “兄弟們都吃飽了?”帶頭的大嫂見爺爺他們紛紛打着飽嗝,轉了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問。爺爺剛要道謝,那大嫂卻說:“那就開始領人吧!”

  爺爺尚未反應過來,幾個潑辣的大嫂就上來拉人。爺爺他們頓時慌了手腳。帶頭的大嫂也上來拉住爺爺的胳膊說:“怕什麼啊大兄弟,吃不了你們的!再說都住我家裡,也擱不下啊!”

  幾乎是在懵懵懂懂之際,爺爺手下的民兵們便被嘻嘻哈哈的大嫂們推推搡搡拉走了。院子里,只剩下爺爺和那位帶頭的大嫂。

  還不快進屋,還要拉拉扯扯啊!大嫂大大咧咧地招呼爺爺道。

  爺爺畢竟是過來人,很快明白了大嫂的意思。但大嫂撲上來抱他的時候,爺爺還是下意識地推開了她。

  爺爺和奶奶是同一個村子的,他們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爺爺對奶奶,很愛。

  見大嫂臉上掛不住,爺爺就沒話找話說:“大嫂咱們不能這樣。大哥雖然不在家,我們也不能做對不起他的事啊!”

  大嫂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她先是坐炕沿上抽泣,到後來,乾脆嚎啕大哭起來。

  爺爺更加手足無措了,只好一動不動地傻坐着。待大嫂止住哭聲,她才斷斷續續給爺爺講了事情的緣由。

  這本是個與世隔絕,美麗富饒的小山村。山村裡的人對山外面的世界知道得很少。一九四四年秋天,一支日本鬼子的部隊誤闖進山來的時候,山民們還拿出酒肉,招待那幫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大吃大喝一通之後,就紛紛撲向山民們的妻女。手無寸鐵的山民們奮起反抗,被日本鬼子全部殺光了,只剩下滿村孤苦無助的寡婦。第二年,村裡的寡婦們不約而同溺死了所有產下的嬰兒!四年來,村裡再也沒有添一口人。

  死的人死了,可活的人還要活下去。村裡姐妹知道你們大多有家有業,也不敢指望都留下你們,只希望你們,能夠多給我們村留下個娃!

  爺爺憤怒着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不知該怎樣勸慰那位大嫂。只好說:你們……你們還是趁着年輕,到山外去吧……

  村裡的女人們也想走出山去,可村子里的老人孩子怎麼辦?再說,誰願意娶我們這些被日本鬼子糟蹋過的“寡婦村”的女人啊!說到這裡,那位大嫂又情不自禁地抽泣起來。

  大嫂說到讓爺爺他們給村裡留下個娃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羞澀。有的,只是面對生活的堅韌和坦然。而作為一個相對比較保守的海邊人,爺爺卻對她們沒有絲毫鄙視。

  大嫂見爺爺始終不肯答應,只好說:“那就吹燈吧!一夜亮着燈,村裡人會笑話俺的。”接着伸手捻滅了油燈……

  爺爺實在是太累,很快就和衣睡著了。待爺爺醒來的時候,太陽已是老高。可直到日掛中天,陸陸續續回到大嫂院子里的,只有四個小夥子。並且四個毛頭小子都低着頭,似是相互躲避着什麼,誰也不敢看誰。

  直到吃中午飯了,那三位老兄還是沒有露面,爺爺他們只好開始上路。人各有志不能強勉,何況爺爺已經確定,這個小山村很祥和,很安全。自願留下的那三個兄弟,會有好日子過。

  身陷蛇窟斗群狼

  爺爺一行五人走出了大山,才知道已到了五蓮,行程已經過半了。但這裡的四周卻看不到任何村落。爺爺他們只好沿着古代的齊國長城繼續踏雪往北走。爺爺記得小時候隨家裡大人來五蓮時候,走過古長城。還記得古長城上,有明朝時候防倭寇修的一座夯土加磚木結構的烽火台。若烽火台尚在,爺爺決定夜裡他們就宿在烽火台下的房子裡面。天太冷了,看樣子還要下雪。

  烽火台果然還在。爺爺他們爬上長城,扒開不知為何被土磚砌死的烽火台房子入口,相互拉拽着鑽了進去。此時不知是不是陰天,反正天已經很黑了。烽火台下的房子本是古時看守烽火台士兵住宿的地方,倒還乾燥。只是因為處在高處風口,非常寒冷。好在房子內有七八具舊棺材,正好用來生火。對這些不知何年棲息在此,不能返鄉的亡靈們,爺爺他們只好得罪了。他們砸斷棺材板子生起火,在火上架起行軍鍋,燒化雪水。

  房間不是很大,大概不到十個平方,很快就熱氣騰騰了。爺爺他們甚至脫光了膀子,借火光捉衣服上的虱子。

  見牆壁上有一個個的木橛,爺爺信手把一件蓑衣往上一掛。

  奇怪!怎麼一掛蓑衣木橛就不見了?

  爺爺站起來,靠近牆壁仔細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那哪裡是一個個的木橛,全是一個個探出牆壁的蛇頭!

  有長蟲!爺爺驚叫一聲。這下,他們五人之中一個年齡最大的民兵伸手拉住爺爺:有長蟲怕什麼啊!三九嚴寒,長蟲咬不了我們,就該我們吃它們了!

  原來這烽火台底下,大概就是一個“蛇窟”。爺爺他們燃起的大火烤熱了牆壁,冬眠在烽火台各處的蛇們提前“驚蟄”了!

  於是爺爺他們不再害怕,紛紛伸手攥住牆上蛇頭,然後用力往外一拽,便拉出一條二三尺長的蛇。接着左手二指捏住蛇的七寸,右手大拇指指甲一劃一捋,剝掉蛇皮剖出內臟扭下蛇頭,把整條蛇肉扔進行軍鍋。爺爺還抓出一條巨蛇,有兩米多長,小孩兒手臂粗!

  就在爺爺他們打着飽嗝,回味蛇肉香味的時候,烽火台下,突然傳來令人驚怖的狼嚎聲!

  爺爺從天窗登上烽火台,往四處一看,我的天那!烽火台四周的雪地里,竟蹲坐了了二三十條狼!蛇肉的香味不但人喜歡,把狼群也招來了!

  不過還好,烽火台房子的入口離地有近兩米高,入口又被爺爺他們用兩輛木輪車堵住,狼群不會輕易進來。

  爺爺拿上來一枚手榴彈,拉開弦投向狼群。一條牛犢似的巨狼跳起來,一口咬住這冒着煙的“獵物”,剛剛落地,手榴彈便把它的腦袋炸飛了!

  群狼一陣慌亂,全體往後一退,但並不逃開,而是離烽火台三四十米四面散看,繼續圍着烽火台。這樣,就是爺爺他們再投出手榴彈,也不一定能炸到狼了!

  而那隻死狼,很快被群狼啃個精光。雪地上只剩下一攤恐怖的殷紅和一具白森森的狼骨架。

  如此血腥的場面,爺爺他們誰也沒見過。剛剛被火烤熱的身體頓時冰涼。如果天亮后狼群還不走,棺材板燒完房子內的火熄滅,爺爺他們就會被活活給凍死!

  他們五人便局促在烽火台下的房子內,束手無策。到後來兩個年輕的民兵居然嚇哭了:“好好的‘倒插門’女婿不做,倒跑這荒郊野外來喂狼!俺那親娘啊啊啊……”

  爺爺雖也緊張害怕,卻被兩位小兄弟“小寡婦哭墳”似的腔調兒給逗笑了。爺爺便吩咐他們:“快去看看快去看看,看看我們的鹹菜里有沒有蝦醬了?”

  兩個年輕民兵便問:“找蝦醬幹什麼?”

  爺爺說:“好給你們把蝦醬摸到臉上啊!一會兒狼吃你們的時候,就不會嫌你們的肉太淡了啊!”

  爺爺雖拿他們逗樂,也在緊張地想主意。可眼下除了保持火堆不滅,實在是毫無辦法。

  就在爺爺他們們快要絕望時候,烽火台外突然槍聲大作!爺爺忙登上烽火台一看,從東南五蓮山方向下來一隻隊伍。隊伍邊跑邊打槍,狼群見同伴紛紛倒斃,馬上四散逃開了。爺爺他們得救了!

  烈士復活

  那支十幾人的隊伍很快衝到烽火台下,抬頭喊道:“檯子里的人,出來說話!”

  爺爺雖感激這幫人打跑狼群救了他們,卻還留了個心眼兒。爺爺站在烽火台的垛口後面向下問道:“你們是什麼人?”下面的隊伍卻反問爺爺:“你們是什麼人?”爺爺靈機一動,答道:“我們是渤海軍分區的!”上次一句“渤海軍分區民工團”就嚇跑了還鄉團,爺爺這次乾脆扯虎皮拉大旗,竟自稱“渤海軍分區”了!

  是北邊的大部隊啊!好啊,我們是“五蓮山獨立營”的,自己同志。下來吧!烽火台下面的人似是驚喜地答道。終於遇到自己的隊伍了!爺爺驚喜萬分,幾乎想都沒想,搬開木輪車全都跳了下去。

  “就你們五個人?”領頭的那個人驚奇地問。爺爺忙道我們其實是“渤海軍分區民工團”的。從前線“支前”回來要回即墨老家,路過這裡。那人便狡黠一笑:“我說呢!‘渤海軍分區’的人會這麼容易上當?既然你們不是‘渤海軍分區’,那我也就不是什麼‘五蓮山獨立營’了。都給我綁了!”

  爺爺剛反應過來,那幫人便一擁而上,爺爺他們五人措手不及,全被摁倒在雪地綁上了!

  就這樣,爺爺他們被押進了五蓮山。土匪們的巢穴很簡陋,僅是在五蓮山密林深處用木頭搭的幾個人字形木屋。但這裡四面都是絕壁,如一個巨大的“天坑”,凜冽的西北風吹不進來。人字形木屋內,偌大火盆把木屋烤得溫暖如春。

  土匪頭目四十多歲,長得並不兇悍。消瘦的面孔上兩隻眼睛很和善,嘴裡還叼着一根旱煙管。不像個打家劫舍的土匪,倒像個老實本分的莊稼漢。他命令手下土匪給爺爺他們鬆綁,示意他們可以靠火盆近一些,然後說:“你們也別害怕,我這個‘紅鬍子’從不胡亂殺人。你們願意跟我干,就可以入伙。要是不幹就把財物留下走人。另外,聽口音你們好象是西北鄉人,我向你們打聽點事兒……”

  爺爺便主動問土匪頭目:“不知好漢要打聽什麼?”

  土匪頭目眼睛一亮:“聽口音,你還是平度人?”爺爺說:“我是即墨人。但我在平度住姥姥家一直住到十四歲,所以說話帶平度口音。”

  土匪頭目頓時有了一絲失望,但似又不甘心:“那你知不知道平度宋大虎一家,是不是全家被鎮壓了?”

  爺爺頓時心中大喜。土匪問這個,他們可太知道了!“偵察英雄”宋大虎的遺孀,著名烈屬宋大嫂子,整個膠東誰人不知?

  土匪頭目耐心聽爺爺說宋大虎的家事,沉思良久突然慘笑道:“那我真是該死心了。什麼‘偵察英雄’!我就是宋大虎!”

  如果說爺爺他們一路上遇到的事還算驚心動魄,那這次的事簡直就是“驚碎了我們的心,震飛了我們的魄!”有着許多傳奇故事的偵察英雄,在萊蕪戰役中英勇犧牲的宋大虎,怎會在五蓮山上當土匪?

  待爺爺他們坐下聽宋大虎說完,才明白過來。原來,華東野戰軍某部偵察員宋大虎在萊蕪戰役中並未犧牲,而是受傷被俘了。宋大虎被俘后,便被迫加入了國民黨的部隊。傷好之後國民黨部隊一開拔,宋大虎又找機會開小差了。宋大虎人雖精明,卻沒有多少文化,信了國民黨軍隊的宣傳,以為共產黨對被俘人員的家屬都是“滿門抄斬”。於是猶豫再三,就在五蓮山入伙當了土匪,併當上了這幫土匪的頭目。

  聽宋大虎有後悔的意思,爺爺就勸他道:“那咱們就不是外人了宋大哥!半個多月前我們還到你家裡去過呢!宋大嫂現在很好,你快回家吧!你的家裡還分了四畝多地呢!”

  宋大虎便不說話,坐在鋪着狼皮的木墩上如痴了一般。突然轉過臉去嚎啕大哭,身邊的十幾個土匪也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宋大虎捶胸頓足,邊哭邊說道:“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有過戰功的人,沒想到到頭來卻成了屬蝙蝠的,鳥不鳥獸不獸的,躲在這山溝里不敢出頭。我他媽算個什麼東西啊!”

  爺爺他們見狀連忙一起勸他:“你這點事算什麼事啊,和政府說明白也就是了。你是當了幾天國民黨,可你不是沒打過解放軍嗎?”

  見宋大虎沒有吱聲,幾個年紀大的土匪也紛紛勸宋大虎回家。土匪們說,眼看就要天下太平了。不管哪朝哪代,一輩子當土匪哪有個好結果的?

  於是爺爺他們更加大膽,七嘴八舌紛紛勸說。最後,宋大虎終於點了點頭,答應兄弟們散夥,各自回家。

  大水沖了龍王廟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大年三十的前一天,爺爺他們一行五人,加上死而復生的“偵察英雄”宋大虎,一路上風餐露宿,平安過了諸城,終於走到了膠州。

  過了膠州,老家即墨便已在望,甚至不小心都能夠遇到在外做生意的即墨人了。也就是說,爺爺他們終於到家了,並且沒有誤了過年。他們的臉上都掛了劫後餘生的鬆弛,和就要見到家人的興奮。他們臨時決定,就不在膠州過夜了,要連夜趕路,爭取第二天早晨回到即墨老家。這樣,宋大虎也可在天黑以前趕回平度老家,吃上過年的餃子。

  宋大虎有好多年沒有推獨輪車了,一路上非要爺爺他們輪流坐到車上,由他推着哼着小曲一路飛跑。這個有着許多傳奇故事的偵察英雄,此時已被回家的渴望徹底還原為一個樸實的農民。

  到家了,就要到家了!遠處,已經能夠聽到蘭村火車站火車的嘯鳴了!爺爺他們在一條幹枯河床的沙灘上停下抽煙,歇腳。照這樣的速度,天亮后他們都可以在藍村趕個早集,買點年貨帶回家。而宋大虎若在藍村遇到趕集的平度老鄉,也可以直接從藍村結伴回家了。

  突然,爺爺他們頭頂上有人大聲喝問:“幹什麼的?”接着十幾米外的河岸上一下子冒出一排黑影大喊:“抓活的!一個也別讓他們跑了!”接着一群人手舉刀槍,向河灘上衝來!

  宋大虎不愧是偵察兵出身,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從沙窩裡一躍而起,接着一個前滾翻,在躍起的同時就扔掉旱煙管從后腰掏出匣子槍,壓子彈上膛一氣呵成,接着甩手就是一槍!

  在宋大虎落地的同時,剛從河岸上衝下來跑在最前面的一個黑影應聲慘叫倒地!

  不好!這幫人是“還鄉團”!快打信號叫解放軍!一見死了人,從河岸上衝下來的人群全都爬下了。遠處人聲嘈雜,有人大聲喊道。接着爺爺看到,河岸上有人用信號槍打出了一顆信號彈。

  爺爺他們馬上知道是誤會了,但他們既不敢站起來解釋,也不敢跑。跑得再快也快不過槍子兒啊!於是他們只有抱頭撅着屁股,紛紛大喊我們不是還鄉團,是自己人,誤會了千萬別開槍。

  宋大虎很快也明白了。他本來對回家的事就有些犯嘀咕,此刻見自己又打死了人,哪敢再作猶豫,撇下爺爺他們,一頭鑽進了河灘的紅柳叢……

  解放后,有人說宋大虎後來到了美國,也有人說他到了台灣。但半個多世紀過去,再也沒有見到他。而平度的烈屬宋大嫂子,則始終不相信爺爺他們的話。她說,他的丈夫是頂天立地的偵察英雄,堂堂正正的革命烈士。既不會被俘當國民黨兵,更不會當土匪,更不可能死而復生!

  駐藍村的一支解放軍把爺爺他們全抓了起來,才知道大水沖了龍王廟,是一場誤會。原來藍村火車站上運進來大批的救災糧食。在藍村火車站值班的民兵發現爺爺他們推着木輪車躲在河底,把他們當成小偷了。

  那個被宋大虎打了一槍的民兵並沒有死。子彈從他的口中打入,從後頸穿出,竟沒傷到重要器官。治療后,居然安然無恙,現在還活着。

  大年三十傍晚,爺爺他們終於回到各自家裡與家人團聚,吃上了過年的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