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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動的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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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正月過後,大別山的春天,就隨布谷鳥的婉轉姍姍而來。一年之計在於春,人們開始盤算着新一年的活計。就像李木這樣下了崗的人,也在琢磨着,下半輩子該干點什麼了。

  李木和他老婆張麗所在的西陵棉紡廠,因經營不善而破產,一位浙江的老闆出資兼并這個棉紡廠,但他有他的規矩,只要地盤不要人,原廠的人一律買斷,再酌情返聘一部分。廠里只好按他的規矩,出台了買斷方案,按五百塊錢一年,買斷大家的工齡。

  大家一盤算,少的只算得了幾千塊錢,最多的也只有一萬塊,就要打發了。他們心中的那滋味,實在是很不好受。不過,不少人因為有返聘那張餅子張着,也就隱忍不發。

  也有很多人不這麼想,一個叫鐵鎚的工友站出來說:“返聘,他不返聘你能咬他的屌 哪有這便宜的事,找他娘的政府去!”這一來,風暴終於爆發了,在鐵鎚的鼓動下,工友們群情洶洶。那幾天,西陵城人頭攢動,棉紡廠的職工像蝗蟲一樣鋪天蓋地,把窄窄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他們找縣委,找政府,一貫平靜的西陵城,搞了個滿城風雨。

  鐵鎚他們開始鬧騰的時候,找了李木夫婦很多次,想勸他們一起鬧。可是,他們都婉言謝絕,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任鐵鎚怎麼說,就是不肯入港。

  鐵鎚原來是廠里的鉗工,生得豹眉環眼,膀大腰圓,活像個猛張飛,在廠里弔兒郎當。像這樣技術和人品極差的人,新廠就是開不了門,也不會返聘他的,他不鬧才怪哩。

  李木他們不同,他們平常在廠里就安分守紀,是領導信得過的人。再說,那個時候返聘名單還沒有公布,哪些人去,哪些人留,都在領導手裡攥着,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當然想圖個好的表現,怎麼會跟鐵鎚這種人混到一起呢

  論說,廠要垮,很多人會丟飯碗的,李木和張麗並不是不知道,只不過他們沒有感到驚慌失措。因為張麗原先在廠里當廣播員,一直是陳廠長面前的紅人,在陳廠長那一長串風流韻事的主角中,佔有一席之地。風傳陳廠長已經被來兼并的老闆相中,要在新廠當第一副總,星星跟着月亮走,張麗還能虧得了

  可等到返聘名單公布的那一天,張麗卻愣是沒發現自己和李木的名字,她一下就蒙了。

  過幾天,張麗回過神來,決心彌補自己的過失,她想方設法找到了陳廠長躲避風頭的賓館,準備讓陳廠長再鑽鑽自己的石榴裙,好為自己在新廠謀個位置。

  沒想到陳廠長只是冷冷地對張麗說:“小張,你對我的心意,我不是不知道,可是,我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實在沒有辦法回報你,請你理解理解。”

  聽陳廠長這麼說,張麗感到非常難堪,繼而是憤怒。她想,自己馬上就去找鐵鎚,加入到他們的行列,要鬧得姓陳的天翻地覆,讓他知道老娘的手段。

  她恨恨地揩乾了眼淚,朝陳廠長怨毒地瞪了一眼,然後就摔門而去。

  二

  鐵鎚他們原先的鬧騰,實在是窮折騰,完全沒有章法。別看鐵鎚在廠里油嘴滑舌的,但到了該上場面的時候,卻像是夜壺裡煮餃子,肚子里有貨,嘴裡出不來,被人家板著臉一教訓,就像是斗敗的公雞,臉紅耳赤地敗下陣來。這樣鬧了幾回,一點效果也沒有,鐵鎚的號召力就越來越低,之後再到政府去,身後就稀稀拉拉的沒有幾個人,像一群掉了隊的鴨子,輕易就被人家拔了羽毛。

  所以,鐵鎚就一直想拉張麗,主要是因為她原先一直在領導身邊工作,見慣了大場面,文化要高些,口才好一些。加上公認她是陳廠長的人,要是在陣前起義,反戈一擊,那比什麼都靈。現在,張麗主動參加進來,讓鐵鎚喜出望外。

  當天下午,張麗來到廠會議室,看着她那雙還未消腫的眼睛,鐵鎚在心裡偷着樂,把她讓到過去陳廠長坐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來。

  寒暄了幾句,張麗開門見山地說:“你們這樣鬧呀,等於瞎胡鬧,完全沒有一點計劃安排,目的方針也不明確,鬧什麼鬧 ”

  鐵鎚臉上裝出真誠的笑,滿臉的鬍子也生動得根根舞起來,說:“張姐,我們都是大老粗,哪有你這麼多板眼 你學問高,就領着我們干吧,我們都聽你的。”

  客套了一會,張麗開始面授機宜:“我們廠就要被人家兼并,這是職代會討論通過了的,我們鬧也站不住腳,關鍵是要保護好我們自己的利益。比如說,買斷我們工齡的錢太少,我們的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也沒有着落,這才是關鍵。”

  “對,對對。”鐵鎚他們聽見張麗說在點子上,頭都點得像雞啄米一樣。

  張麗又說:“我們就是要從這兩個問題上入手,找政府交涉,讓他們逼廠里答覆我們的要求,這才叫有理有利有節。”

  鐵鎚卻不以為然地說:“聽職代會的代表說,廠里跟兼并的老闆反覆談判,人家只肯出五千萬,僧多粥少,要解決所有的問題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政府出面,最後還不是得找廠里,陳廠長手裡拿不出錢來又怎麼辦呢 ”

  張麗嘴角一撇,眼皮撲閃得像蝴蝶的翅膀,說:“我們廠固定資產有八千多萬,為什麼五千萬就輕而易舉地賣給人家了 這中間一定有問題。聽說那姓陳的要被新廠聘去當什麼第一副總,這不是癩痢頭上的虱子、明擺着的嗎 ”

  “那是,那是。”鐵鎚一邊答應,一邊在心裡說,這個鬼婆娘,又想做婊子,又要樹牌坊。不過,老子只要你肯入伙,怎麼說都可以。

  議了一陣子,張麗說:“僅靠我們這幾個人還不行,力量太小了,人家不會當一回事,得把買斷的工友們都發動起來,齊心協力地干,蓬柴火焰高嘛。”

  張麗咬牙切齒地說,又想到了陳廠長,你狠心地把我趕走,實在是沒長眼珠子,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你一定會把腸子都悔青了的。

  其後一段時間,鐵鎚他們幾個四下活動,散播陳廠長的流言蜚語,鐵鎚干這個倒是得心應手,把一些道聽途說的傳聞,說得有鼻子有眼,無非說陳廠長如何賣廠求榮。煽得工友們將信將疑,每天聚在厂部前面,嚷嚷着要陳廠長出來交代問題,澄清是非,嚇得陳廠長更不敢露頭。

  張麗也像一隻翩躚的蝴蝶,在工友們中間翻飛,她伶牙俐齒,巧舌如簧,把陳廠長編排成了大花臉。她這樣說,果然比鐵鎚更有說服力,工友們都很信,要求張麗帶着他們,把蛀蟲挖出來,把自己的利益爭過來。

  三

  隆冬時節,天氣卻還是暖洋洋的。

  棉紡廠內的大球場上,鑼鼓喧天,人聲鼎沸,身着藍色工作服的工友們,排成十幾個方陣,正在緊張地操練。隊伍的最前面,是英姿颯爽的張麗,她穿着藍色工裝,但仍不失其窈窕,一頭秀髮在腦後飄逸,看上去幹練而嫵媚。此時,她正揮着修長的手臂,指揮大家唱《團結就是力量》,唱得大家摩拳擦掌,熱血沸騰,不少人唱着唱着,還禁不住潸然淚下。

  其實,張麗這只是虛張聲勢,擺出一副攻城拔寨的架勢,只在那裡搖旗吶喊,並不認真攻上去,嚇唬寨里人的神經。果然,這邊的動靜,驚得縣領導徹夜難眠,第二天,兩輛烏龜殼就騰騰開進了廠,縣裡的工作組來了,找張麗他們談判。

  在鐵鎚他們敬佩的目光下,張麗不卑不亢地和工作組談判,她提了兩個要求,一是要搞清楚本廠兼并過程中的貓膩,矛頭直對着陳廠長。二是要縣裡落實他們的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鐵鎚看見,張麗提要求時一直滿面春風,和言細語,和自己在這種場合下的狼嚎鬼叫,自然要高明得多。

  這兩個要求看似簡單,但個個點着了穴道。好在領導都是太極高手,把複雜的事情簡單辦,棉紡廠還沒有移交過去,陳廠長這個廠長也是名存實亡,先把他免了再說,他的問題,待調查清楚以後再作處理。至於說後面的要求,等過了年以後,由政府牽頭,協調有關方面妥善解決。

  得到這樣的答覆以後,工友們都笑逐顏開,這一仗兵不血刃,就大獲全勝了,多虧了張麗。他們眾星拱月似地圍着她,發出勝利的歡呼。

  在張麗他們鬧騰的過程中,李木既不參與,也不反對,一個人信馬由韁地滿街晃,看有適合做的事沒有。他有自己的主見,認為張麗無論怎麼鬧,也沒有人答應給她飯碗的,吃干吃稀,得靠自己的一雙手。所以,他得早點想法子。

  拜年的時候,鐵鎚他們幾個骨幹就串通着,等天氣晴定了,再領着工友到縣政府去鬧,不答覆要求,就進市裡,進省里,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可是,在這個關鍵時刻,作為他們主心骨的張麗,也悄悄發生了一點變化。

  這天夜裡,李木喃喃地說:“張麗,我想和你說一件正經事。”

  張麗咯咯地笑着,歪着脖子,乜着眼珠子看着李木,說:“你能有什麼正經事呀 不正經還差不多,快說給我聽。”

  李木笑笑,喝了一杯酒,這才說:“我想,我們老這麼閑着,也不成個事,該做點什麼了,你說呢 ”

  他的話,可能觸到了張麗的痛處,像是兜頭被澆了一瓢冷水,她的情緒馬上低落了,目光也變得有些游移不定。

  好半天,李木才喃喃地說:“我琢磨了好久,我們這二不掛五的年紀,去打工吧,只怕沒人要。我看就用我們的長處吧,擺個夜食攤子。你臉蛋俏,留得住人,我手藝高,對得住人,生意一定會好的,不比上個破班強 ”

  張麗仔細想了想,現在西陵城熱鬧了,吃夜食的人多,自己往常就經常陪着陳廠長,夜裡上街陪客哩,看見那裡的生意還真不錯。

  李木想,做夜食投資少、見效快,關鍵是又能做生意,又能飽肚皮,他打定了主意,要說服張麗,就笑眯眯地說:“讓你去做這個,是有些委屈了,你要是不願意做,我也不勉強,我一個人先做着,行不行 ”

  張麗有些心動,老這樣閑着,也不是個事,她想,李木能做一手好菜,生意可能會做開的,就猶疑地說:“隨你的便,你想做就試試看吧。”

  張麗的腦子裡,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陳廠長,自己曾向他誇了海口,離開了廠,也能混出一個人樣來,說不定就落在這件事上。想到這裡,她的臉色就多雲轉晴。但是,她馬上又想到了鐵鎚,他們還等着自己領頭呢,又有些擔心,就說:“鐵鎚他們還指望我帶他們上訪呢,我們自顧自做生意,他們不是要怪我們嗎 ”

  “對了。”李木的臉嚴肅了,他盯着張麗說,“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不能樹敵,我們擺了攤子,你不能像往常那樣張揚,弄不好招惹了誰,那就太不划算,我看,你不能再和鐵鎚他們一起混,要盡量想辦法推。”

  張麗想,也只能這樣了,就含糊地點了點頭。想到自己的好日子可能馬上就要開始,她一陣激動,渾身感到了燥熱,小鳥依人地伏到李木的懷裡。

  四

  只幾天工夫,李木就把要辦的東西搞好了。擺夜食攤不需要門面,就在街邊支起攤子,擺幾條板凳和桌子,弄一些鍋碗瓢盆,就行了,費不了很多時間。

  李木看好光輝路的路口,這裡離棉紡廠不遠,是幾條馬路的交會處,來往的人很多。

  這天天擦黑以後,李木就一個人把家什用三輪車拖了,到了光輝路口,在路口邊支起攤子,放了一萬響的鞭炮,算是正式開了張。

  天終於全黑了,路燈一盞盞亮起來。李木是廚師出身,白衣白帽一穿戴起來,蠻是那麼回事。攤子一擺開,馬上就被人圍滿了。快十一點鐘,李木的菜就所剩無幾,客人也陸續走了。李木心裡樂開了花,牛刀小試,就初戰告捷,他的眼角眉梢都流淌着笑。

  這時候,張麗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也沒和李木招呼,就徑直走到他放在案板上的錢盒子面前,低着頭,數裡面的鈔票。

  待她把錢數完,李木湊過身子,悄悄地問:“喂,有多少啊 ”

  張麗撩了撩眼皮,說:“三百六十多吧。”

  “嘿嘿。”李木笑嘻嘻地說,“除了本錢,賺一百六不成問題。”

  “啊 ”張麗的眼睛圓了,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她盤算着,一天一百六,十天一千六,一個月不是要賺四五千 這差不多是兩口子原先一年的收入呢,莫不是做夢吧 脫口就說,“有這麼多啊 ”

  兩個人打趣了一陣,李木眼尖,發現不遠處的“紅磨坊”茶坊里,有幾個人出來了,筆直朝他們的攤子走過來,連忙止住笑,對張麗說:“快,生意來了。”

  張麗趕緊把錢揣進口袋裡,巴巴地等那幾個人走攏,可是,等她看清楚了幾個人模樣的時候,心裡卻暗暗叫起苦來。

  來的一共有五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矮胖子,五短三粗的模樣,剃個板寸頭,留個仁丹鬍子,綽號叫做“日本人”。張麗知道,西陵城的所有壞事,都跟他沾邊。公安局捉了他無數次,大家都以為,這回他該受報應了吧 但過不了多久,他又逢凶化吉,好端端出來了。

  “日本人”和張麗是認識的,他原先是陳廠長的常客,經常到廠里找他。

  “日本人”瞄了張麗一眼,像是根本不認識她了,惱着個臉,弄得張麗左右為難。李木也知道這幾個不是善主,怕張麗應付不來,連忙過來說:“各位兄弟,不好意思,今天的菜完了,我們正要打烊,你們明天再來吧 ”

  “日本人”白眼一翻,臉上的肉疙瘩抖動着,像爬着兩隻癩蛤蟆,他蠻橫地說:“想攆我們走哇,在西陵,我們不攆別人,就算是他燒了好香。沒有菜,我們就陪這位俏大姐坐坐,不行嗎 ”

  張麗知道,招惹了這幫瘟神,就後患無窮,連忙朝李木使眼色,堆上笑,對“日本人”說:“你們肯賞臉,那再好不過了,我們的小買賣,還靠你們多擔待。今天的菜確實不多,你們不嫌棄的話,將就着吃,改天再好好招待你們。”

  “日本人”的臉色好了一點,在桌子前大大咧咧坐下來,說:“還是這位大姐懂事,人長得愛人,話也說得愛人,今天沖你的面子,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日本人”邊吃着,邊賊眼溜溜地盯着張麗說:“大姐,你細皮嫩肉的,在這裡陪兄弟們凍了半夜,兄弟我心疼哩。我想請你到‘小漢口’去唱唱歌,好好感謝一下你。”

  “不,不不。”別看張麗在場面上遊刃有餘,一張嘴望風披靡,讓領導們犯怵,可對付地痞流氓,卻一句也答不上來。

  “不願意賞面子嗎 可惜,我沒有當什麼廠長,沒有人送上門去脫褲子。不過,今天你還非去不可,別人不要你,我要。”“日本人”說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伸着肉乎乎的爪子去拉張麗。張麗只好向後躲閃,幾個混混則在一邊鼓掌浪笑。

  “張麗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張麗正氣得手腳冰涼,聽見有人打招呼,忙淚眼婆娑地扭頭一看,有十幾個人正朝他們走來,卻是鐵鎚他們幾個,就連忙喊:“鐵鎚,我是張姐呀,有人欺負我。”

  鐵鎚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跟前,他鬚眉賁張,似乎要冒出火來,兩隻拳頭互相碰了幾碰,發出幾聲悶響,上下打量了“日本人”一眼,說:“呵呵,別個怕你,我不怕,我們這些兄弟也不怕,反正我們沒人管了,沒有活路,打死個‘日本人’,也算為西陵人民作最後的貢獻,你們說是不是 ”鐵鎚回頭朝身後的人說。

  “是!”身後的工友齊聲吼着,那聲音如春雷一樣,在午夜裡格外響亮,震得幾個混混都縮了脖子,露出怯怯的神色。

  “日本人”出道以來,還沒有掉過這樣的底子,半天緩不過勁來,他知道,今天遇上對頭了,也討不了好處,只好帶着幾個嘍羅,灰溜溜地走了。

  五

  鐵鎚仗義為自己解圍,張麗對他很感激,原先一直嫌他粗魯,看來,有時候還用得着這種粗人,便想一直拖住他:“兄弟你放心,為兄弟們謀利益,我責無旁貸,天氣一放晴,我就和你們一起找政府去。”

  那些人走了以後,鐵鎚對張麗說,他們幾個本來是約着到張麗家去,想商量一下上訪的事,看見家裡沒有人,知道可能出攤子去了。沒想到就碰到了“日本人”這幫混混。

  聽了鐵鎚的話,張麗和李木又是慚愧,又是感激,他這樣熱心快腸的,上訪的事還怎麼推呢

  之後一段時間,再沒人找他們的麻煩,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天氣依然時陰時雨,他們的生意卻蒸蒸日上,每天花花綠綠的鈔票流進來,把張麗數得都有些麻木了,把去上訪的事,丟了個一乾二淨。鐵鎚他們也找了她幾回,她都漫不經心,實在逼不過,就往天氣上推。害得鐵鎚每天都守着電視機,看天氣預報。

  天氣反覆無常,尤其是張麗的態度,讓鐵鎚有些琢磨不透,覺得她的心思,也像這時的天氣,難有個準頭,他實在按捺不住,又獨自跑來對張麗說:“現在天氣不好,搞不了大場面,是不是就我們幾個骨幹,先到縣委和政府里耗着,把要求提出來,他們答覆得好,就算了。答覆得不行,再組織大家去鬧呢 ”

  他這麼說,張麗感到實在不好再推,只好說:“你幾個人去,人家只會和你磨嘴皮子,什麼研究研究,考慮考慮,讓你找不到北。人多了,他們就不能光應付,說不定一下子就解決了。”現在,張麗又這麼說,鐵鎚倒是給了她面子,沒有頂回去,只是在心裡冷笑着。

  天氣終於晴定了,日頭已經有些辣辣的味道,到處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如此天時地利,李木家的生意自然也欣欣向榮。

  棉紡廠已經順利交接,新廠也開了工,被買斷的工友們,買斷資金也在陸續發放,多數人心平氣和,局勢看上去還比較平穩。不過,也有一點不和諧的音符,就是鐵鎚他們幾個還不甘心,聽說在買斷的工友中間到處竄,只是沒有多少人響應,才沒有翻起大浪。

  鐵鎚也沒有找張麗,她當然求之不得,只是偶然想到這件事,心裡不免有幾分歉意。

  讓張麗感到不舒服的事,還有一件,那就是陳廠長也是風過雨過,到底還是在新廠當了副總。聽人說,他的問題縣裡派人查了,實在查無實據。棉紡廠現在是私營企業,他們用什麼人,縣裡哪還管得着 張麗雖然不舒服,但有了前次的教訓,也只好把這一口氣,憋到自己的肚子里。

  一天晚上,張麗正在美美地數鈔票,久違的“日本人”過來了,他還是帶着他那幾個難兄難弟。他們一言不發,就把李木的攤子砸了個稀爛。

  張麗這時倒希望,鐵鎚能像上次一樣,神兵天將似地冒出來,把他們攆走,可她望眼欲穿,卻沒有看見鐵鎚的影子。

  此時,躲在遠處的鐵鎚暗暗地笑了,他沒有看張麗的臉,只是朝月亮眨了眨眼睛,就順着一條小巷往自己家裡跑去。他相信,過不了半個鐘頭,張麗就會找上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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