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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的記憶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我的家鄉在武寧縣羅坪鎮東邊村的塘邊,離開自己的家鄉有四十多年了。村莊是一九七一年冬庫區移民后靠新建的。七三年春,我推薦到九江教育學校讀書去了。畢業後幾乎沒在塘邊長住過。可妻子的村莊我卻記憶很深刻。

  我妻子的村莊,在船灘鎮石坑村的嶺下。七四年,我一參加工作就分配在該村(那時叫大隊)包隊。嶺下,全鎮(那是叫公社)都知道這個地名。因為小(一)型鄧家源水庫就座落這村的盡頭。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全公社的重點水利工程大會戰,連續五年都發生在這裡。一九七三、七四年,高峰時全公社集中三五千勞力上陣。那壯觀場面,只有發生在那個時代。小山溝里,紅旗招展,人聲鼎沸,炮聲隆隆。那麼大的水利工程,沒有一點機械化,全靠人力肩挑背扛,大壩的核心牆是用土築成,碾壓都是靠牛踩或人工夯實。岩石開採,儘管有炸藥,但要靠人工打眼。勞動強度之大,可想而之。那時幹部每餐定量只有四兩米,還要參加集體生產勞動,八磅大鎚,我能一氣打二百下不歇。會戰時期,全村埋鍋造飯,到處冒煙,好似軍營駐紮,能夠容人的地方,沒一處是空的,充滿生氣。因此,該村莊依託水庫,水旱無憂,惠及農莊。村裡的基本口糧比鄰隊要強一些。那時口糧大多都不富餘,日子過得緊巴。

  這個村莊,除了水利,自然條件較差。筆直一條源,縱深五百米,喇叭形,壠口是村口。最寬處不過兩百米。壠底為田塅,中間一條溪,兩面的山,雖然不高,儘是風化岩,只有矮叢,沒有喬木。裸露的地方多半是流沙。山坡上有些掛壁地,難長莊稼。緊貼村口西,有棵古老的樟樹,樹旁有一口池塘。村莊就在樟樹後山拐的開闊地。進出的人們都要從樹底下經過。村裡人都把它奉做神靈,是當然的迎客樹。來有客人,到樹下瞭望;送客出村,在樹下揮手告個別。人們都相信風水,家運寄托在它的身上。連小孩子哭鬧,也要到樹下裝個香,表張紙在樹上,上面寫着“天皇皇,地惶惶,我家有個好哭郎,樹下人過念一遍,一覺睡到大天光”。人們對生活的寄託,可見一斑。

  妻子家有兩棟房子。老房子,就在古樟樹對面的坑背。這座房子有些年頭了:木製青瓦,大木柱,大爽墩。天井,上下兩重。文革期認定是清代的建築。“破四舊”時將廂房上的木刻鏟掉了。殘留在木樑高處的雕花,清晰地印製了藝術的水準,標誌着這座房子的原主人是村裡的富戶。屋子左右廂房,住着兩戶人家。我妻子家住在右邊,由於人口增多,岳父在旁邊加了三間干打壘的土房。老屋,後面靠山,茅竹成林,門朝西北,前面一條小溪,從水庫里出來的水,堪稱農夫山泉,清明透切,喝上一口,還有點甜。溪寬約五六米,架起一座木橋。雖說是橋,其實是三五根大小不一的杉樹,串成的木跳,橋面約五十公分,前後兩扇,橋高三四米,橋墩立兩根樹,人字狀,橋面顫顫悠悠的,慣了四五歲的小孩都敢過。屋的下游,有一口圍堰,不深不淺,用來灌溉,算得上全村最大的水面,正好洗澡。小孩子最快樂的是摸魚捉蝦。便當洗涮,岳母連豬欄柵都常擦,家裡乾淨清潔。由於水庫的修建,渠道從後山通過,且高過屋脊,岩石風化,渠水漏進屋子裡,無法居住。一九七八年國慶,我與妻子成家后,仍然常去嶺下。這年春節,岳母全家住進了村口西邊拗頭下,新起的一棟明五暗十的磚瓦房。新屋臨公路,但缺水,用水仍然要到老房子對面的水井裡挑,來回三百餘米。每次到岳母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幫助挑滿缸里的水,岳母常誇我勤快。後來,我在屋后鑿了盆面大的池子,蓄住岩逢里沁出的水。量大時,也能滿足一家人的使用。我的兩個小孩,幼兒時基本上都是在這屋子裡長大的。對嶺下的美好回憶都產自婚後這座新屋裡。

  嶺下,村口三人牽手合抱的空心的樟樹,標示着這是個古老的村莊。村莊有一百五六十人,李姓為主,務農為生。文革期,村莊里不講宗祠,只講血親。鬥地主、批壞分子,照樣的進行。村莊里沒有集體祭祀活動,但遇豐收年份,到了年底,全庄的人也集體打打牙祭,親熱勁頭就像過大年。

  生產隊里講究集體出工。一塊舊犁頭或犁壁,掛在樟樹上,當鍾。隊長一敲,上工的男男女女就從自己家門口稀稀拉拉的出來。男女在一塊幹活,常常嘻嘻哈哈的笑聲裝滿山壠。快活極時,男女撒起瘋來,女社員瞄準好色的男勞力,圍起來把他的褲子扒下,讓那陽具挺得老高老高。那轟然震山響,連山雀都驚得四飛。隊長一招呼,女的提前半小時,回家做飯。那時鄉村寂寞,文化落後,日守陽光,夜守油燈。男子做法,女人寬容。男人打女人的主意是:一要功夫閑,二要慢慢談,三要下得顧,四要下得蠻。女人接招的擋箭牌是:“貞潔女就怕痴情漢”,間接表達了女性的渴求。倉庫里、草垛旁、樹下草叢,常有傳出風流之事。針對農村存在的陋習,那時的法制規定很嚴:打軍婚家屬主意的,必坐牢。幹部生活作風發生問題的必懲戒。普通社員出現這件事,動則遊行,畫黑臉,馱破鞋,批鬥。儘管這樣,村民的生活還是暗流涌動,總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大家在一個村莊里,陳年往事,牽不長,踩不爛,常被放下。鄰里相處,借力相幫,連殺個年豬,都免不了請人捉豬尾巴,完事要請一桌下水,宴請幫忙的人。紅白喜事,做屋架馬,更是全村莊男女勞力幫着張羅。村裡人幫忙,只圖吃喝,不要工錢,叫做幫工。做屋之類的工比較多,以工換工,叫做挽工。全村人,就像大家子。那個年代,誰家都缺少不了這種人力的補充。正是這種補充,才彌合了村子人的向心力,構成一種特殊的鄉村民俗和文化。村裡的人就在這種氛圍中生生不息。

  隨着改革開放,離開村裡的人越來越多。青壯年基本上不在村裡,外出上學、打工求生,不易相聚了。不說集體勞動的場面不見了,就連幫工和挽工這種維持鄉村人文的根基,基本上坍塌了。儘管鄉間的房屋、道路,出現了嶄新的變化;可村口的樟樹,因新農村建設,把古樹旁的小塘口用水泥填平了,古樹吸不上足夠的水分,正逐漸枯萎。其象徵了,鄉村民俗和文化正靜悄悄的在發生巨化。國家目前正大力提倡小城鎮建設,結果會使部分村莊蕩然無存,人們回不去自己的鄉村了。爾後家鄉在人們的概念中:可能是一棟樓,一個小區;或是一個鎮,一個縣;甚至是一省,一國。難以見到鄉村祖居的屋場。村莊的構成將成為鄉村歷史的回憶。

  在這裡我呼籲:有文化、有能力、有志向的青年,拿起你的筆,舉起你的攝像機,邁開你的雙腳,到自己的村莊去搶救部分民俗和文化,以對歷史有一個交代。這是本文作者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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