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顏石敦地址:湖南省桂陽縣泗洲中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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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和舅媽從沒進過學堂,他們沒讀過“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華麗詩句;也不曉得“滄海桑田,海枯石爛”的堅貞誓言。他們只信一個緣字,認定這個字會把他們的前世與今生捆綁在一起,我堅信:如果有來世,他們也定會相濡以沫。
冬日,每個日薄西山的下午,舅舅挑着篚箕、牽着牛走在前頭,舅媽背着一籮筐豬草、趕着牛跟在後頭,夕陽把他們瘦小的身子拉得老長老長,有時我覺得這細細的影子就是他們一生的濃縮。
說起舅舅和舅媽的一世情緣,他們還真應該感謝那隻鴨子。
外公在世時喜歡養鴨子,放鴨子的事自然就落在了身為長子的大舅身上。即使在三九天,大舅也會把鴨子趕到崔江田洞里——桂陽三大田洞之一,讓它們去找野食,自己則瑟瑟縮縮的躲在背風的稻草垛里。一個下雪的傍晚,有隻忒淘氣的鴨子離群跑了,大舅找得直冒煙,這時只見一個弱小的女子抱着一隻系著紅頭繩的鴨子,直衝沖的跑到大舅的跟前,怯生生地說:“小哥,你是不是在找鴨子?天太冷了你還是早點回家吧!”第二天,大舅的媒人就上了那個女子的家……
成家后,舅媽對大舅可謂事事是舉案齊眉,只有那一件例外……
食品站的站長看上了大舅殺豬的絕活,於是把大舅招了零時工。你們可別小看食品站的零時工,在那憑票購銷的特殊年代,平時連二兩肉也是難以買到的,大舅一下成了鄉里的么號人物,連家裡的那條老狗也把尾巴搖得嘩嘩地響,可大舅對每個人總是那樣的和藹可親。一次,這條老狗叼了一根豬排回家,在舅媽面前晃蕩,舅媽二話沒說,攥起一把尖刀一刀就把老狗的後腳跟給劈了,大舅想攔沒攔住,抱怨舅媽心太狠,舅媽卻說,她可不想讓一條老狗的一根骨頭毀掉一個殺豬的一世的聲譽。殺了太多豬的大舅看到舅媽的那種利索勁也不由得自嘆不如!後來,這老狗由於行動不靈便在與別的野狗嘶咬中受了重傷而死了。表哥、表姐們鬧着把它煮着吃掉,舅媽全然不理睬,用草席裹着把它葬到了岩嶺上。舅媽太了解老狗跟大舅之間的故事了:這老狗不知陪大舅走過多少夜路,見過多少稀奇古怪的事,體會了多少人世的辛酸苦辣。
大舅一生走南闖北,販賣稻穀,運銷生豬,榨油、伐木、修水庫、扛枕木,結交的朋友三教九流——上至公門中人,下至走足伙夫。每逢鎮上趕集,舅媽就得用大紫砂鍋燒茶,用大鼎鍋煮飯。每年冬至前舅媽都會自釀幾大缸水酒,一字兒排放在堂屋裡,缸缸挺着個將軍肚,煞是威風。但凡有客人來,特別是白水、華泉一帶的山民,大舅都是飯碗上酒,大塊吃肉。由於廣結朋友,,大舅無論走到附近的哪個鄉鎮,都有管飯的,同行的人好是羨慕。
“自信人生三百”,那只是毛主席的一句豪言壯語,一世夫妻能有幾個三十年?——執子之手,當與子皆老,那是文人的就法,大舅他們不懂這些,他們只曉得夫妻之間要的是想互攙扶!
永遠忘不2008年的那個冬天,天氣一連降溫,舅媽的膽囊結石病又犯了,我們手忙腳亂地把舅媽送到醫院,臨上醫院的台階時大舅執意要自己背舅媽上去。看着大舅如弓的背影、干桃核似的臉上滲出的汗珠、一副步履蹣跚氣喘噓噓的樣子,我的眼淚就直往下掉,晶瑩淚光中只見舅媽在用自己的風巾替大舅摁汗。沒有壯觀的場面,無須動聽的言語,這種感動卻是那麼的扣人心扉!
天氣越來越惡劣,舅媽的病情越發地惡化了,不得不轉入重症監護室,就在舅媽被推進症監護室的那一刻,舅媽給了大舅一個異樣的眼神,就這麼一個眼神卻令那個曾經從不掉淚眼的漢子——現在鬍子拉渣的老頭獨自蹲在雪白的牆壁前號啕大哭。什麼叫生離死別?什麼叫悲天憫人?——我想這就是吧!
舅媽的膽囊結石很大,激光是打不下來了,開刀吧,血小板含量太低,進得了手術門,怕是下不了那個手術台。生死訣擇,大舅掙扎於痛苦的邊緣。突然,大舅發了瘋似的強烈要求醫生給舅媽辦理出院手術,或許只有他才讀懂了舅媽異樣的眼神!前幾年,鳳凰衛視報到的千里背屍我不信,此時不由得我不信!
回家后,大舅給舅媽擦了個身子,好讓她乾淨的飛向另一個世界,想不到奇迹發生了:舅媽全身消腫,面色有了一點紅光,大表哥租車帶她到流豐人民醫院一檢查血小板正常了,能開刀了……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這事實在是太神乎其神了,或許只有大舅才懂。
我這一輩子值得感謝的人太多,大舅、舅媽應該排在首位。
五歲我喪父,母親獨自一人到縣城謀生,只好把我寄養在大舅家。大舅、舅媽教我做人、送我讀書,現在的我雖對社會沒有什麼裨益,但也沒成多餘之人,這難道不是他們的功勞?大舅有三個孩子,可只要每次有人問他,他就會說有四個。舅媽每次有什麼好吃的,總會分成五份——其中兩份是我的。以至於表姐總會背着我問舅媽她是不是親生的。
大舅、舅媽註定了當一輩子的農民,他們稱不上勇者,也算不上智者,或許連仁者也說不上,但他們在我眼裡、在我心裡是一對好人,好人應該一生無憂,我祝他們平安
我的舅舅舅媽 標籤:我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