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灰褐色的斑兔企圖擺脫有史以來被兇猛的獵犬追逐的命運,在一個冬日的午後,靜靜地蹲坐在光禿禿的山坡上,冥思苦想。她覺得,在這個荒誕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才最具有智慧。
她對盛氣凌人的獵犬發自骨子裡的厭惡、憎恨和鄙棄,對被它們肆意捕殺的驚心動魄的場面感到寒心、羞憤和恥辱。她開始用智慧的頭腦思索消滅天敵的措施和方法。一陣寒風吹過,她突然警覺起來,下意識地朝山下望去,她看到了冰封的溪流、光禿禿的叢林、一望無際的曠野……
她想起了奶奶講述過的六十年前的那場六條獵犬圍捕三隻斑兔的血腥場景。大片大片的水稻被收割一空,未來得及撤離的三隻斑兔被圈擠在不足二十平米的稻田間。隨着金黃的稻子面積不斷地銳減,斑兔越來越感到危險的降臨。而此時,六條獵犬,四個扛着獵槍的壯漢正步步靠近,危險一觸即發。終於,一場慘絕人寰的搏擊開始,三隻斑兔東拚西殺,但最終還是成為強悍的獵人和兇狠的獵犬的戰利品。灰褐色的斑兔睜着血紅的眼睛,毒毒地點點頭,算是從腦海中抹去了這段屈辱的歷史!
要改變這種被捕捉的命運,首先要有自覺自醒意識,徹底解決面對獵犬的那種膽怯心理。在漫長的歲月中,幾乎所有同類都對獵犬產生畏懼,她想,必須承認,獵犬確實令人望而生畏。它豎起的尖耳,惡毒的眼神,翻飛的四蹄,尖利的牙齒,還有奔跑時快速擺動的尾巴!這就是天敵啊,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它們更令人膽寒心裂的嗎?每每想到那些在空曠的原野上狂奔的獵犬,斑兔就會不寒而慄!
但是,獵犬這種積久的威勢必須予以重創,它們無往而不勝的神話也終將徹底打破。其實,它們也並非想象中的可怕。這讓她立刻又回憶起前年春天在麥田裡的那場角逐。兩隻高大威武的獵犬從左右兩側風馳電掣地包抄過來,而正前方還有一位長滿絡腮鬍子的彪形大漢用黑洞洞的槍口瞄準自己。焦急中,自己左衝右突,在跳越一塊巨大的岩石時,巧妙地躲開了槍擊;而那隻緊隨其後的可憐的獵犬卻幾乎被打得粉身碎骨。另一隻獵犬死死咬住距離,三米,兩米,一米,在飛奔逼近山澗的一剎那,迅速折身向西,倒霉的獵犬還未來得及轉身,就一頭扎進了湍急的水流。聽到“撲通”的落水聲,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和喜悅感瞬間充溢心頭。獵犬,兇猛也許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
如果說,斑兔王國沒有了這種奴性、孱弱和恐懼的心態,戰勝獵犬並非不能成為現實。斑免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曾經,她很想將同類被凌辱、欺侮的事實向世界動物維權協會或組織控訴,但她馬上又想,即便提請被保護,結果又會比現在的處境好到哪兒去呢?那些口口聲聲要保護動物的組織或協會,最終,又保護了動物里的哪一類?
不,要靠自己的智慧去對付那些冥頑不化、凶神惡煞般的獵犬們。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是自然的法則。那麼,能否用比獵犬更剽悍、兇惡的其他種群去消滅它們!猛虎的利爪,獅子的狂吼,蟒蛇的毒牙,甚至雄鷹的尖喙,難道就打不敗你們!斑兔面對萬道霞光冷冷一笑,鄭重其事地下定決心,從明天起,遊說于山林,結交天下英雄豪傑,訂立生死盟約,共同消滅欺強凌弱的獵犬。
當然,還可以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比如,請善於打洞的蛇蟮、螃蟹和穿山甲,漫山遍野挖出無數的溝塹,那些不可一世的來犯之敵——獵犬們進攻之時,必然會狗失前蹄,落入萬丈深淵;然後再組織強大兵力捕殺他們。到那時,獵犬們豈不成了盤中餐、俎中肉?對,還可以唱一回空城計。端坐山坡,左右分列三兩位肉味十足的兄弟姐妹。面對黑雲壓城的眾多獵犬,迎風吹一曲高山流水,曲調高雅、沉靜而又暗含殺機。那些不諳兵法、頭腦簡單的獵犬們必然心生寒意,望而卻步,惶惶而退。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輝灑滿山坡,斑兔為走向勝利的憧憬和嚮往激動得手舞足蹈,眼前彷彿出現了千軍萬馬供自己揮來舞去,一抬手,氣勢洶洶的獵犬大軍頓時灰飛煙滅!
不過,她的視線還是被眼前幾十米以外的一幕所吸引:一隻身法快捷、面目猙獰的獵犬正沿着山坡狹窄的小道飛撲而來;身後,是扛着獵槍狂奔的三位獵人。我們的斑兔立時目瞪口呆,身子搖晃起來。來不及思索,猛一轉身,朝山上跑去。猝不及防,撞在一棵早已枯乾的樹樁上。五分鐘后,那位跑在最前列的獵人拾起兔子,笑哈哈地揚長而去……
山坡上,又很快恢復了往日的景象,霞光斂聚,暮靄漸起。東方,月色步入山巒。群山聳起,萬物律動。偶爾,一陣山風吹過,剎那間,滿山遍野就傳來了濤聲陣陣,此起彼伏,綿綿不絕……(文/孫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