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裡面最冷艷也最無情是死神,多少人絞盡腦汁,窮思苦想,想探尋死神的奧秘。眾多的文化典籍、街聞巷議,文人志士、平頭百姓,無不為之痴迷而惶惑。
在母親突然辭世時,我分明就看見了死神,一點也不美,但也不是面目崢嶸。我只知道自己緊緊地攥着母親的衣角,而高大的死神,就拖着母親走,任憑我的手被扯得生疼,我的腿被磨出了鮮血,死神卻根本不放手,還那麼平靜地笑着,硬是帶走了母親。這是一種撕心裂肺的體驗,這是一種銘刻在心的對死亡的無奈和恐懼。只要人還在世間,就總有機會,唯有死,帶走了一切希望,從此煙消雲散。帶着這種深切的無奈,我說:從此,看到任何的死亡,我都不會有感覺了,母親的死,掏空了我的心,帶走了我所有的悲痛。
也許沒有人知道一個人臨死前真正的感受,因為無法印證。也許是醒悟、留戀,更是一種覺悟?當身邊的親人還在苦苦尋找挽救之術,只有這個將死之人已經接受了死神的召喚,做好了離去的準備。人們頑強地活着,不去想離死亡還有多遠,明知生命的燭光閃閃爍爍,總會有燃盡的一天。就這樣,或蓬勃或微弱地燃燒着,用燦爛的瞬間,支撐生命的靈性,直到,化作一屢輕煙和淡淡的氣息,無聲地消失,融化在空氣中。
死亡的悲壯,帶來了生存的絢爛。我在很多年以前做過一個夢,夢中去了通往地府的道路,一路上看到的情景,是收割后的稻田,有紫雲英,田裡有嬉戲的女人和孩子。沿着一條窄窄的山路,我慢慢地走着,山路一邊是深淵,一邊是峭壁,有時候累了,坐下休息,還會意外地發現前面的人留下的東西,比如收音機之類的。像是在旅遊,不過是自己一個人,沒有同伴。這個夢是什麼意思,我一直不明白。當然,這個夢沒有結束,可能我累了,就睡著了?這是在我懷着孩子的時候做的夢,因為看到了花,所以生了個女孩子,因為看到了紫雲英,我就喜歡上了那美麗的紫色。
是不是因為我們對美好人生的嚮往,就產生了對美麗死亡的想象?從母親去世以後,我相信或者說是希望有靈魂,就像回家探親一樣,只要有夢,就會有重逢的可能。已經有很多年了,我常常夢見母親,大都是愉快的見面,也有憂傷的,看見母親緊皺的眉頭,然後會好幾天很傷心。我不希望自己沒有夢,我寧願在混沌中,有一個夢境的世界,是超乎生與死的,是一個空洞無物的地方,只有思想和靈魂的交融。
我們知道死亡總會訪問每一個人,是否因此就該更珍惜人生?卻為何還有那麼多的無聊時間,還有迷迷惑惑,只想太陽快點落山?
我不想說遺憾二字,其實再多的遺憾,我也很隨意,因為我的心一直為自己而活,從不勉強,這是基礎和源泉。除此以外,偶爾回首往事,是頓悟也是無奈。為了證明自己真的脫胎換骨了,就不做爭辯和解釋了。過去了的一切,我是無話可說的,只想做心性高潔的自己,不小心惹了這個複雜的社會,卻也傷了親人和朋友的心。
人生的旅程,我們還是繼續慢慢地前行,前路是怎樣的際遇,怎樣的相識,就珍惜和接受。有些人的生命,短暫而絕美,寧願是飛蛾撲火、曇花一現,也留清香美麗於人間。我們只是普通人,與其說是看透了生與死的奧秘,還不如說是慢慢領悟和接受了這平和的生死觀。
多希望,再多一點相知和信任,我們一起珍惜這美好的生命,一起看朝陽如火,看日落如血,一起手挽手披荊斬棘、所向無敵。讓生命多一點單純吧,只要我們不懼生死,笑看風雲,不管是怎樣的方式,總是美好的。留下你的蹤跡,也留下你的思想,就留下了所有美好的過去和同樣美好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