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條路,淡淡的香氣。總是盼望晚自習早點結束然後和你一起走在那條路上。
一夜之間世界變成了白色,刺眼的白色,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上。咒罵該死的學校下那麼大的雪也不放假,這種天氣就是應該在家睡覺的。像個老太太絮絮叨叨,一不小心跌坐在馬路上。背後傳來一陣笑聲,憤怒害羞直衝腦門忘記了疼痛。我惡狠狠的回頭想連着那個笑聲一起詛咒。也許是我的眼神嚇到了你,你微微一愣走過來。你帶着我從沒見過的微笑伸出手。你說你不是有意的,只是你第一次見一個女孩子跌倒的樣子如此奇特,像烏龜翻身一樣四腳朝天。你拉起我說真的很抱歉。那一刻感受到了真摯。
那次之後我們就認識了。學校里你微笑着給我打招呼,我尷尬回應。朋友驚奇,問我怎麼認識你的,我不耐煩的陳述。肩膀被抓的生疼,腦袋前後晃動,你竟然就是那個穩居年級前三的大才子。眨着眼睛看着朋友,嘴角抽搐。
單車后,我閉着眼睛貪婪的享受你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我問你用什麼牌子的洗衣粉,你頑皮的回答這是你的專屬味道,是你的體香。大笑你的自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變得那麼熟,可以互相傾訴相互聆聽,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天氣漸漸變暖,一掃冬季的寒冷。一場雨融化了冰封的世界。終於有了顏色,我脫下了厚厚的棉衣,腳步輕盈。萬物復蘇,春天的恩賜。我晃晃悠悠哼着小曲。討厭的車鈴聲在身後叫囂,我用一種難看的微笑看着你,我挑着眉毛鼻孔一張一合。你顯然又被我嚇到。你一腳撐着自行車,遲疑了1分鐘,你突然放肆的大笑,你指着我,冒出一句粽子居然有鼻子和眼睛。我像觸電一樣渾身汗毛孔瞬間張開。我衝過去用力的踹你的自行車,像個小獅子憤怒的嚎叫。
你趴在地上,表情痛苦。我想轉身離開,卻還是伸出手拉起了你。你又開始大笑,你說黑米粽子,謝謝你。你生氣的樣子像個小鴨子。我瞥了你一眼,忍不住笑了。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那天起你就開始騎單車載着我去上學。我不開心就開始捶打你的後背。你總是一臉哀怨,你要是肋骨斷了我要伺候你一輩子。我嘟着嘴,說才不要對着一個殘廢的人一輩子。
學校開始流傳有關我們的瘋言瘋語。我看到你被你們班主任叫到辦公室。我私底下偷偷打聽你們班級的情況。原來你們班老師和同學都認為我們倆在談戀愛,而且你最近成績下滑的厲害。於是我成了罪魁禍首。
你拍着我的腦袋,問我最近為什麼不開心。我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你有點不耐煩,你問我到底怎麼了。那是我第一次對你撒謊,我說小測試成績不理想。你皺着眉頭。看出了你的懷疑,於是我趕緊補充這不是眼看到四月了,要第一次模擬考,我……自己都覺的底氣不足。蹲在地上開始哭泣,對不起一直在心裡回蕩。你蹲在我身邊,溫柔的拍着我的肩膀。你安慰我說沒關係,每個季節變換的時候人的情緒也開始變換你說秋天是收穫的季節,一切都會好的。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堪,回到家裡倒在床上用力把被子蒙在頭上。在謠言面前我變得懦弱和膽怯,謠言面前我脆弱的不堪一擊。
冬天過完不就是春天嗎?可是眼前明明是一片荒蕪。沒有一絲生機。枯黃的落葉漫天飛舞,如我凌亂的頭髮。
想起一條河,河邊被我畫滿了標記。
我有意的迴避你。我覺得不應該去打擾你平靜的生活。我們是不同的人。老師眼裡你是一個能考上國內頂尖大學的優等生,而我,拼了命也就是個普通二本,弄不好還得划檔,等着來年繼續現在的生活。也許沒有來年,我會背起書包像所有的打工妹一樣,早出晚歸。越來越悲觀。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你問我怎麼了。我又撒謊了,我說我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我想我戀愛了。你笑了笑,說是誰這麼倒霉。我說是我們班第一大帥哥。你挑了下眉毛,說,挺好的,那祝你成功。我大笑到流淚,陽光下我的笑聲聽起來像引起碰撞的聲音一樣清脆有些凄慘。心臟微微有些疼。
對了,其實沒有告訴你,那個大帥哥是我的死黨,是我好朋友的哥哥。我告訴了他我們的對話,他尖叫,怎麼可以,我的一世清白,再說了,我要戀愛也不要找一個不男不女的。我默不作聲,少了以往的頑劣。他勾起我的肩膀,說放心吧,兄弟我為了朋友兩肋插刀,再說了,你和我老妹那麼好,我們兩家還是鄰居。交給兄弟吧,兄弟幫你。我笑了,轉身扎進了他的懷裡。班裡沒有人知道我們像極了兄妹的關係。看見一個匆匆閃過的身影,我皺了皺眉頭,安慰自己眼睛花了。
那晚你找到我,問我真的戀愛了嗎。我不敢正視你,怕自己一不小心說出實情。我吱吱唔唔。你突然變得不耐煩,你說原來去了皮的粽子都一樣。看你轉身離開,眼淚一瞬間決了堤。挺好的,這樣真的挺好的。
那晚我們便開始刻意。我刻意避開哪條路走另外一條小路。我刻意做很多很多習題,我想在題海中麻痹自己。我想忘記那些愉快的交談。我背單詞記語法,我開始聽沒日沒夜的聽歌,我想與世隔絕不想聽到與你有關的任何消息。我想讓我失聰了,我不想聽到與你有關的任何消息。我想讓我失明,我不想任何一個地方看到你的身影。有時覺得老天爺對我太好了,我這麼不切實際的願望都能被滿足。
一檢的成績下來了,我看着卷面的分數想從六樓跳下去。經過學校的宣傳欄,我看到你依然穩居榜首。我欣慰的笑了一下。突然耳邊傳來兩個女生的對話。她們說你也戀愛了,你和文科班第一大才女在一起了,你們都是老師眼裡的希望。而老師對這份戀情睜一眼閉一隻眼。老師說戀愛不能盲目制止,要慢慢開導。我轉過頭,那兩個女生看到了我,露出一個我很難讀懂的表情,匆匆離開。我站在那裡,很久很久。久到自己淋了一場大雨也不知道。躺在家裡,看着媽媽忙裡忙外。媽媽埋怨我,下雨了也不知道避雨,這下好了在關鍵的時刻生病,耽誤了她的工作也耽誤了我的學習。我兩眼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媽媽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眼前一片漆黑。我想我真的失明了也真的失聰了。
春季和秋季總是混淆不清。
再回到學校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了。我整整病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里我每天每天都在記日記,每天的日記里都有一句話:你好嗎,我很好。只是有些想念你。和以往一樣,我繼續投入複習。只是一場病讓我平靜了很多,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我只想好好複習,然後考個不是太爛的學校。離開這個曾經讓我窒息的地方。
天氣越來越炎熱,教室越來越壓抑。每個人都埋頭複習,黑板上已經預留除了倒計時的板塊。每個人都在祈禱,每個人都在等待。像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已經習慣了自己行走,路燈下自己的影子孤單寂寞。我在路燈下行走,像一隻獨舞的木偶。我全身關節綁滿了線,木偶要被操縱,終身無法逃脫的悲劇命運。托着疲憊的身體依靠在路邊的欄杆。閉着眼睛聽自己的心跳。
好熟悉的車鈴聲,我下意識的回頭。你載着那個女生從我眼前經過。多熟悉的一幕,那個曾經我的專屬位置。你們那麼的般配。那個女生笑的那麼平靜安詳,你看上去依然那麼溫暖。我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你也看到了我。你依然像那次嘲笑的時候樣子一樣。你單腿撐地,你笑着給我給我打招呼。那個女孩子看着我,靜靜的微笑。你問我怎麼只有一個人,那個誰呢。我尷尬的說他今晚上補習班。你笑笑,那麼友善。你站的離我很近,可是我卻感覺那麼遙遠。可能是顧及到你的原因,我始終沒有流淚,眼淚已經被我帶到了別的時光。我一直等待着,等待你說下一句話。
你說你們先走了,那個女孩家住的很遠,你要送她回去。你們就那樣從我眼前消失,洋溢着幸福溫暖與喜悅。
那晚之後就養成了每天晚自修的時候到操場散步的習慣。偶然發現你經常去籃球場打籃球,而那個女孩子就一直在旁邊站着。夕陽為你度上了一片橙黃,生機勃勃。你的汗珠在夕陽閃閃發光,你和那個女孩並肩行走,突然想到那個時候你和我並肩行走的樣子。那時我們分享各自班級每天的娛樂頭條,你說你的理想是幸福安逸。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覺得很欣慰。看到你踏實的腳步。堅定穩健。
我說我喜歡盛夏,萬物生機勃勃。只是有一點,夏季的陽光總是灼熱刺眼。
一場雨,於是夏季真的來了。
窗外的綿延漫長,不知疲憊。朋友的哥哥告訴我,我生病的一個星期里你每天都來我們班級,問我有沒有來上課。朋友的哥哥說,他對你說了,我們不是情侶,我們是好朋友,類似兄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妹,活在謊言里你永遠不會開心,我不想丟了我最真實的兄弟,最像男人的妹妹。
窗外雨像一曲悠揚的古典音樂,清澈綿延,只是時間會很長,不知何時結束。我站在走廊,下定決心衝進雨里。我想黑夜裡就算被淋成落湯雞也沒有看到,不會有人笑我。一把傘遮住了頭頂,像遮住了整片天空。你舉着傘對我微笑。你依然拍着我的腦袋,你開始指責我,你質問我是不是忘了上次的教訓,是不是還想再一次重感冒然後錯過最後的複習階段。你說,如果因為這樣我沒有考上大學,你會鄙視我的。
我白了你一眼,說少瞧不起我,我本事可大了。走廊里擁我在懷裡,我攬着你的腰。那一瞬間,整個世界真的安靜了,沒有了流言蜚語,沒有了自我批評的話語。那一刻我變得勇敢、變得堅強。我覺得我擁有了整個世界的力量。那天我們撐着一把傘,我只是濕了鞋子,而你濕了整件淡藍色的T恤。
我們又開始像以前那樣一起行走,一起玩鬧。你依然騎着單車載着我回家,依然說我肥胖的像個粽子。我依然蹂躪你瘦弱的背,只是這個瘦弱的背為我撐起了一片天空。在你背後我可以真正享受安寧、享受黎明前的寂靜。這個背給了我生存的勇氣給了我識破謊言的勇氣。
高考前一個月你說你要離開了,要到很遠的城市。我問你是不是放棄了高考,你只是微笑,你說生命中有些無可奈何,我們不必做什麼,只要靜靜的看着就好了。你說你父母終於決定離婚,你的母親爭奪到了你的撫養權,你要和母親去另外一個城市生活,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那天我送你去了機場,親手給你圍上了一條紅色的圍巾。你大笑我白痴,大夏天的還要給送你個那麼厚的紅色圍脖。我狠狠的提了你一腳,我說紅色象徵了喜悅象徵了生命。紅色是鮮血的顏色,有時它代表了死亡。
機場內你抱着我,你低下頭試探着吻了我的唇。那是你第一次吻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我還是哭了,我說我18年的初吻就這麼沒了,你說也是,我們扯平了。
飛機起飛,夕陽里一抹鮮紅。我仰望藍天,淡淡的說了句再見。我還差一句話沒有告訴你,死亡的同時也帶來了新生。再見不是不見。
那一年,我18歲。那一年,我遇見了你,遇見了18歲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