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08年的第二個學期,填報崗位時,我毅然選擇了年輕人都不願意乾的宿舍管理工作,只為了騰出更多的時間回街里照顧孩子。雖然每個月只有10天半的工作日,但因為離家遠,有10天我必須住校。我的工作是負責女住宿生午休、晚休兩個時間段的生活秩序及安全,學生們上課,便是我下班時間,於是,一個人窩在宿舍里用看書、睡覺來打發時間是我這10天半的常態,加之對家的惦念、走下講台的失落,讓我至今覺得那是一段極其漫長、苦悶的時光。
而她也是為了方便照顧家,那個學期來到了這所突泉縣距離烏市最近的鄉下學校,每天坐通勤車往返於烏市和這個小鎮之間近兩百里的路程,一到學校她就會馬不停蹄的備課,講課、批改作業,所有的工作在下班前必須幹完,因為回到家她要全身心的照顧家和孩子(愛人工作忙,很少有時間照顧家),很是辛苦。有時,她會來宿舍午休,這是我唯一跟她有接觸的時間和地點。
第一次來宿舍,她輕輕的推開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往屋裡探尋着,看見床上看書的我,怔了一下,繼而露出淺淺的微笑,輕輕地說:“以為屋裡沒人呢,也沒敲門,嚇着你了吧?”。“沒有”,我亦回以淺笑。 “你是高老師吧,我是新調過來的,這張床有人嗎?我想休息一會兒”,她輕輕的語調里有些許的膽怯。“嗯”,“哦”,“沒人”,我機械的回答,此時思緒還沒完全從書中的情節中脫離出來。沉默之後,才覺得如此簡單的回答有些失禮,便問了一些客套之類的話:“教什麼的?”、“原來在哪個學校?” “中午不回家嗎?”。。。。。。 ,她一一作答,說話的聲音始終是輕輕的,偶爾報以淺笑,露出整齊的貝齒,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是友善和恬靜,讓人覺得舒服而自然。我是一個木訥的人,對於陌生人大多時候是麻木的,很少會有親疏褒貶的感覺,而此時於她,卻有種老朋友間的親切、溫暖。
她不總來,偶爾累了,中午來休息一會兒,每次在睡前的幾分鐘,我們都會聊一會兒,聊天的內容隨心所欲:學習、工作、愛人、孩子及女人們感興趣的一些話題,她始終是一種安靜狀態,不熱情洋溢,不表情誇張,不抱怨責備、不尖酸刻薄,就那樣輕聲慢語地娓娓道來,聊到不聽話的學生,她會生氣,但也只是撲瞪幾下好看的大眼睛,聊到愛人和孩子,便會露出淺淺的笑,眼神里滿是溫柔,我知道,這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09年的春天,我的工作終於調回了街里,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學校,自然再也沒見過她,昨日,在小區的甬道上與她邂逅,我已經叫不出她的全名,然而,她大大的眼睛、淺淺的笑一如初見時的感覺。我們自然而親切的聊起來,她還是那樣輕聲慢語,眼神里流露出來的永遠是友善和恬靜,只是微微發胖了。她的狀態告訴我,她依然很幸福。末了,因為女兒的催促,我和她匆匆道別。離開之後,方想起彼此連個聯繫電話都沒留,想到下一次邂逅的茫然無期,不禁有些遺憾。轉念一想,這樣也好,我與她雖非萍水相逢,亦算不上朋友,我們只是在那個特殊的環境下,有過若干次愉快的聊天,僅此而已,彼此留給對方的依然是初見時的美好和溫暖,對於兩個沒有可能出現交集的人來說,這樣不好嗎?為什麼要給這種淡然如水的美好相遇強塞進更多世俗的內容,讓它失了味道,變了顏色呢?不必刻意、無需矯情,自然最好。緣來,惜緣。緣去,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