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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坷人生(三十二)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坎坷人生

  ——正方形性格和真實八十一難

  陳宣章

  六十二、反革命集團案

  金院長排了醫院紅團頭頭的名單,重點確定是孟繁*。紅團的其他軍人,許多被列入第一次“清洗”名單:主要手段就是轉業,理由是丈夫在地方工作。而王淑*這樣的人卻一直留用,甚至“革總”的女軍人反而把地方工作的丈夫從外地來隨軍,分給房子。

  孟繁*這個人在被一群打手毒打時“英雄不屈”,當時另一個炊事員王*傑跪在地上叫“爺爺”磕頭,而孟繁*被打倒後站直了再打倒。後來滿面鮮血,就假死不動,乘打手停手之機,他突然跳起來逃進傳染科大樓。

  傳染科大樓在解放前是個日本人的旅館,建築在山坡上。正面看是三層,底層是病號灶大夥房和倉庫,鍋爐房,炊事員大午休室。後面上坡是兩層,三個門進,每個門有樓梯上三樓。二層、三層又是左中右三個單元都相通的。孟繁*逃進大樓到三樓,從護士辦公室窗戶跳出,藏在陽台上。打手們不熟悉大樓內結構,一個個房間搜。因為大多是傳染病房,打手只是進每個病房、辦公室看一下,沒有搜到就以為孟繁*從別的門逃走了。孟繁*躲過一劫。

  據說:孟繁*被金院長關起來審訊時,為了坦白從寬,“主動”交代了參加反革命集團並且擔任“宰相”一事。金院長一聽,意外收穫,親自出差去浙江。

  海工搬遷時給醫院留下一輛救護車,司機姓施,浙江戰士,矮個小白臉。據金院長公布:此人自稱受神仙指點,有本“天書”,不但有治國安邦的天條,還有神方吃了長命不老、百病不得。他先用神方騙人,再宣傳“天下大亂后要天下大治”,要“改朝換代”,物色門徒。醫院上到副院長,下到炊事員,許多人吃過他的神方。連一些老醫生也受他騙,尤其是住集體宿舍的人,大多吃過他的神方。但是,只有野心勃勃的孟繁*被發展入神會,作了他的“宰相”。他自封“皇帝”。其他吃過神方的人對他的反動宣傳不相信,也沒當一回事。

  這個“皇帝”曾經兩次到我家攀老鄉,宣傳神方。我不相信神方,對他說:“世上沒有包治百病的神方。醫學講的是科學。”我還叫他利用服役當兵期間,多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以後復原回家當個幹部。他就再也不來了。

  金院長親自押送施**到浙江,去落實“施孟反革命集團案”。施在農村發展的幾個成員都被逮捕入獄。孟繁*定性為現行反革命分子,因主動交代揭發而寬大處理,不戴“反革命分子”帽子,在醫院就地勞動改造。

  金院長到浙江期間,發現當地做的粽綳床便宜、實惠,就帶了幾個師傅回醫院做了一批粽綳床。因為他想擴大醫院,想用粽綳床換醫院家屬宿舍和集體宿舍的單人鐵床。當時醫院裡,他是一個人說了算。在全院大會上,他點名批判副院長吃神方,也經常指名批評不同意見。弄得院領導中誰也不說話,由他一個人去搞。

  1976年醫院整黨,改選黨委,除了與金院長(兼黨委書記)搭夥的洪副政委外,其他黨委委員終於有了發言的機會,都一致反對他的“一言堂”。金院長當場腦溢血,拉去陸軍醫院搶救(他不敢在本院搶救),留下了偏癱的後遺症。

  醫院領導班子更新后,金立*柱着拐杖一瘸一瘸來醫院看病,許多醫生、護士對他吐口水,指着鼻子罵。我不知道孫尊*醫生為什麼也如此激烈,難道金立*也曾經整過他?有的醫生拒絕給他看病。但是我認為,現在他是病人,作為醫生怎麼可以這樣?

  文革結束后,醫院傳達文件,“施孟反革命集團案”經浙江省法院重新審理核實,給予平反。所謂的“皇帝”、“宰相”等等都是逼供信的結果。但是,沒有提及神方。

  “施孟反革命集團案”雖然是孟繁*的個人行為,卻“證明”了紅團是被反革命分子“利用”、“操縱”。但是,大家心照不宣,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我慶幸,讀馬列還是有用。此事與我毫無關係。

  六十三、勞動改造開始

  1972年秋冬交界時,金院長說我沒有下連隊鍛煉,就叫我燒一個冬天鍋爐。北方冬季取暖,病房大樓是鍋爐暖氣,住家是煤爐煙囪取暖。

  往年,內外科大樓鍋爐由管匠楊德*燒,傳染科大樓鍋爐由管匠楊佳*燒。因為以醫院大門為界,楊德*管東半院管道,楊佳*管西半院管道。燒暖氣季節兩個楊師傅各帶一個臨時工。這一年,我和溫德*醫生燒傳染科的鍋爐。內外科大樓鍋爐仍然由工人燒,因為這個鍋爐房離煤場、爐灰場近,而且沒有上坡。

  從11月初到3月底,每天工作3:30-9:30,15:30-21:30,沒有休息日。上班后關上鍋爐門,再從院外煤場拉兩車煤卸在鍋爐房內,每車1000斤,還有上坡。鍋爐着起來后,定時加煤。每鐵杴煤20多斤,要均勻扔進爐膛。等病人就寢或起床后出爐灰,壓火。兩車爐灰要拉到院外的爐灰場。我們每天兩身臭汗,天天洗澡。洗的衣服晾在鍋爐房,很快就幹了。

  我們倆整天穿個破工作棉襖,一點都看不出是醫生。因為重體力勞動,飯量大增,醫院把我倆定糧按戰士標準發,但是粗糧比例就多了。幹部定糧38斤,70%細糧;戰士定糧45斤,50%細糧;在編職工定糧38斤,50%細糧。我在結婚前因為吃粗糧不習慣,得了胃潰瘍,曾經胃出血住院。那時,單身幹部吃食堂,與在編職工(後來又有了戰士)混吃。食堂炊事員自己只吃細糧,還要偷細糧回家,所以三餐是二粗一細,或者是粗細混做(二米飯)。結婚後領糧證自己去糧店購買,妻子照顧我一直只吃細糧。這時只能加粗糧吃了。唯一的辦法是苞米面里加黃豆面做“苞米餅子”,還能咽得下。

  燒鍋爐結束沒有多久,我和溫德*醫生、內科陳允*醫生去盤錦海軍農場種水稻。陳允*醫生文革中參加“革總”但表現不堅定。此人內向老實,話非常少。他是1947年兵,準備提升為內科主任。我們與戰士一樣幹活:1。挖進水渠、出水渠。當時,地是凍土,十分堅硬。我胳膊力氣小,只能用肚子頂鐵杴把,結果引起痔瘡而且併發便血,還影響了我一生。2。挑秧:從來沒有挑怎麼重的東西,把雙肩壓腫了。挑少了不夠他們插的,就叫我去插秧。每兩個人一組,用尼龍繩拉線,對插。戰士都是農村兵,插得快,他在等我的時候可以直腰休息。我則永遠沒有休息。從天未亮到天黑,只有吃午飯時能在田裡坐着。回到營地,白米飯、紅燒肉(只有插秧的幾天才吃)放在面前也不想吃。躺在地鋪上爬不起來,腰像斷了一樣。以前吃大米飯從來不知道插秧的艱辛,所以從此我是米粒掉地,撿起來用水沖了吃掉。我真正體會到:“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在盤錦海軍農場勞動期間,天天穿高筒水鞋。凍腳不說,地里的蘆葦茬子常常扎穿水鞋底或水鞋幫,造成足部受傷。農場有膠水和工具,放工回來天天有人補水鞋。

  陳允*有潔癖,曾經在醫學院讀書,自從讀了《微生物學》,就得了“恐菌症”。回家開門要用手紙墊着,唯恐門把上細菌污染手,開門后把手紙扔掉。他生活上處處如此。

  在盤錦海軍農場時,一律是簡易房、睡地鋪。房內的取暖鐵爐燒天然氣,24小時不關。老百姓也家家如此。因為旁邊就是盤錦油氣田,天然氣一律免費。火災在盤錦是常事:天然氣管道經常需要檢修,廣播通知大家關掉天然氣。但是許多家裡沒有人,等到恢復供氣時,房間里充滿天然氣。這種原始天然氣無色無味,一旦遇到火星,那怕是電燈開關開燈,就是爆炸起火。我們下田勞動遇到此事,農場值班人員就一個個取暖鐵爐檢查,關閉閥門。

  盤錦海軍農場螃蟹多,黃鱔多,蘆葦多。但是食堂人員不去抓,也不吃。我們抓來卻無法吃。除了插秧的幾天吃白米飯、紅燒肉,平時只有粗糧和蔬菜,因為這是戰士灶伙食。食堂散養的許多雞、鴨、鵝,這是場部的財產。有些雞跑到我們被窩邊下蛋,也沒有人管。戰士就用漱口杯煮了吃。農場秋季割蘆葦賣錢,比種水稻收益還要高。

  盤錦海軍農場原來是各部隊戰士提干、入黨前的“鍛煉”場所。像我和溫德*這樣“勞動改造”的是首次。農場場長說:“我們這裡的共產黨就是勞動黨。誰勞動好,誰就入黨。”這些戰士都是各部隊選上來的苗子。

  在農場我結識了兩個人,後來的敘事中還要提到。一個是旅順基地大連供應站的政治幹事夏康*,後來調到403醫院升任政治處主任;一個是農場衛生所醫生范忠*;後來調到旅順基地衛生處任助理員。

  夏康*與我談得來,天南海北,馬列毛著。有一天,他向我嘆苦經:他在大連工作,人又長得帥,許多人給他介紹對象,都被江蘇農村的老娘一票否決。老娘在農村給他找的對象已經留在家裡一起過日子了,就逼他回家結婚。他沒有辦法,就結婚了。他妻子是農村婦女,長相較差,當然對他很好。結果老娘看見就不高興了,說“媳婦就是伺候婆婆和傳宗接代的”,對媳婦處處為難。他回部隊后,婆媳關係一直不好,來信總是訴說此事。他在部隊,鞭長莫及,就患了失眠、高血壓。他問我怎麼辦?我說:“隨軍。分開了就沒有矛盾了。隨軍后,部隊會給她在大連安排工作。你在大連安家,老家用錢擺平。”他回大連就這樣干,失眠、高血壓也好了。後來他常去醫院找我。我小姨子找對象時,還是他介紹的。

  盤錦海軍農場勞動結束,醫院領導在全院大會上大肆表揚陳允*,說溫德*也不錯,說我還可以。可是,陳允*當主任的事卻黃了,而是提拔“鐵杆革總”袁生*醫生當副主任。據說是因為“革總”的幕後軍師說,陳允*業務技術不如袁生*。陳允*的確不行,但袁醫生也不怎麼的。1968年我胃出血住院時,他的妻子腹痛住院收在袁醫生自己管的病房,被診斷為急性胰腺炎。晚上我在辦公室看報紙,袁醫生就叫我看看他妻子的病歷,徵求我的看法。我說:“血、尿胰澱粉酶都正常,決不會是急性胰腺炎。不應只從內科病考慮。”我又不能去給她體查,就回自己病房了。當天晚上他的妻子就休克了,作為內科負責醫生的袁生*竟不通過領導私自打電話到附近部隊,招來一卡車戰士作血源給他妻子輸血(輸血要血型交配試驗,不是人人可以供血)。這時他才想到內出血請婦科醫生會診。婦科醫生馬上想到宮外孕,一問果然入院前曾經有三角形的蛻膜流出。這是宮外孕的明證。打開腹腔,全是鮮血。袁生*夫妻兩個都是老醫生,竟出如此洋相,他妻子差一點丟了生命。我同學鄒森*因為業務上總是提不同看法被他排擠走的。

  我們有些幹部,搞生產不行,搞科研不行,搞管理不行,使用幹部不行,但是整人有的是辦法。他們自己出身勞動人民卻輕視勞動,鄙視勞動,總是把“勞動”作為整人的手段,美其名曰:“改造世界觀”。1975年我打報告申請轉業,洪副政委在全院大會上說:“解放軍是個毛澤東思想的革命大熔爐。陳宣章打報告申請轉業,這怎麼行呢?他是沒有改造好的臭知識分子,我們就不批准。他什麼時候改造好了,我們就什麼時候批准他轉業。”

  一個政工幹部,連“人的世界觀改造是一輩子的事情”都不知道。一個人蓋棺定論,哪裡有世界觀已經改造好的人。參加革命幾十年,最後反革命的人還少嗎?中國共產黨歷史上有張國燾、向忠發、顧順章這樣的人。那些革命多年,後來腐敗的幹部還少嗎?“權力不用,過期作廢”,乘退休前大撈一把的幹部還少嗎?

  毛澤東說得好:“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一貫的有益於廣大群眾,一貫的有益於青年,一貫的有益於革命,艱苦奮鬥幾十年如一日,這才是最難最難的呵!”

  從唯物辯證法看,如果一個人說自己的世界觀已經改造好,不用再改造了。那麼他已經違背了馬列主義。我感到:種種“勞動改造”對我的世界觀改造只有好處,沒有害處。唯一遺憾的是,這些年頭如果用在醫學研究上多好啊!就在這種環境下,我1973年開始在醫學雜誌上發表文章。到2005年退休,我共發表94篇醫學論文,參加編寫五本醫學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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