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素箋,半盞苦茗,在辭舊的冬日裡,斜陽傾灑,記憶斑斕。細細整理,慢慢咀嚼,支離的片段、泛黃的影像、悠遠的歡笑逐漸彌散筆端,鮮活起來。那些年,一些事,帶着春天的氣息拂面沁脾,冷清的弄堂瞬時多了明媚的色澤,來去的臉龐堆滿含笑的喜慶,嬉鬧的童腔充滿春的祝福——過年了!
過年,對於每個華人都是甜蜜的憧憬;年,就像一把集合號,吹着婉轉纏綿的思鄉曲;年,就似那故鄉的雲,回蕩着歸去來辭的音符;年,就如那張窄窄的船票,滿載着千轉百回的心;年,就是那清遠的牧笛,就是那裊裊的炊煙,就是那紅彤的燈籠,招着手、暖着心、溫着肺。
猶記年少,每逢過年,母親飄逸的圍裙里總藏着意外的糖果,氤氳的蒸籠頂籠罩着甜蜜的期盼,紅彤的爐火上也咕嘟着饞涎的肉香,飄渺的廚房總是那麼令人難捨難分。還記得,山牆上的小紅旗是哥倆爭先恐後插上去的,溫乎的熱雞蛋是剛從紅臉母雞身下明搶的,墨香撲鼻的春聯也是鄰家白鬍子眯着眼寫就的——“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
記的年少,除夕歲末,是不能睡覺的。村西古井新年裡的第一桶福水,開門見喜新年裡的第一聲爆竹,叔叔大爺家新年裡的第一聲拜年, 都是夥伴們爭奪的頭彩,得志者洋洋,失意者拳拳——再看明春!
那時,家很近,志向很遠——踏遍五湖四海,尋找天藏地寶。
時光流連,逝者如斯!驀然發現,為了什麼,已有好幾個年頭沒回家過年了。手握電話,顫聲傳來:“今年回來過年吧?”
曾幾何時?回家過年成了領導的安排;曾幾何時?回家過年成了不可及的奢望;曾幾何時?回家過年成了酩酊后的囈語……
冥冥中,似有安排,繞不開的地質行業,走不完的山山水水,註定了還要遠行;舍不下的鑽探事業,探不完的物華天寶,註定了必須離鄉;既然選擇了理想,註定逃不開的現實。
我不是獨行者,和我一樣堅守在野外生產一線的地質郎還有萬萬千,對於我們,生產的負累不過就是輕描淡寫,耳畔的爆竹聲才是錐心的重磅,“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徵人盡望鄉”。此刻,就算你是錚錚鐵打的漢子,就算你是桀驁不馴的雄鷹,就算你是醉眼看花,花亦無語凝噎!
此刻,家很遠,八千裡外;此際,志向亦小——回家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