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時的玩伴,叫雞母子
和我同歲,33
他的父親昨天下葬,57
我帶着女兒回老家,7
遇見我的表哥,35
57歲的雞母子的父親
據說不孝順,對雞母子的爺爺奶奶不好
胖,有糖尿病、高血壓
信耶穌
信耶穌的人死去儀式和不信的不同
穿黑西服的他的同志為他禱告,為他送別
樂隊的指揮棒頂端有球狀的突起,用紅布包裹
不一樣的是在突起上安置了一個十字架,隨着鼓樂一上一下
當33歲的他穿着孝服走過來,回來了?先吃,先吃
我才想起,這就是雞母子,我幼時最好的玩伴
對,就是這樣的臉龐,就是這樣的步伐,這樣羞澀又熱情的目光
那時候我們都才兩三歲吧
你家的大公雞象看門狗攆着我跑,你就拿石頭砸
下大雨我赤裸裸的跑到你家找我媽,你奶奶抱着我,又是可憐又是可笑
你還有印象嗎,雞母子,我是沒印象了
有印象的是你奶奶和我媽媽,他們在一起說著,說著往事
35歲的大姑家的我的表哥,一直坐在他的三輪摩托車上
守在雞母子的門口,隨時準備拉載東西
摩托車後面夾放着一個拐杖
呵呵,倒灶,4級殘廢,沒有腳後跟,工傷
他舉着4根手指笑着對我說,他的笑容一直很怪,像《方世玉》里那個光頭壞蛋的笑,沒有眉毛的笑
我的這個表哥十幾歲就到城裡跟我父母做生意,做了七八年,自己一個人就去闖蕩
那幾年,總見他出入酒店賓館,夾着包,領着漂亮的姑娘,逢人便遞芙蓉王
後來生意賠錢就去工廠上班,後來就出了事故,一直沒有結婚
很多想念的話,不知怎麼說
很多安慰的話,又怎麼說
33歲的我帶着7歲的女兒走到一塊廢墟地,我家的老房子
土牆,薄薄的鐵門上有個洞,蛋女低頭,我彎腰,正好能進去
滿園的樹葉雜草,一棵十米高的梧桐,兩個房子,一個灶台,一口井
爺爺奶奶住的房子里還有幾件傢具,是抽屜都被拉開着,估計是有人淘寶過
做天花板的塑料紙都散落下來,一條又一條,蜘蛛就在一條條中間織網
灶台塌了,對,就是這個灶台,兩三歲的時候在這裡烤青青的小麥,烤粉條
生我的房子也塌了,只能依稀看到炕的輪廓
我想找老的相片,只看到毛澤東的圖像
我指着那,蛋女,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那爸爸,你什麼時候在這裡蓋的房子啊
不是我蓋的,是你爺爺奶奶蓋的,你爺爺奶奶結婚的地方
真破爛
是啊,真破爛
埋在地里的他才57
在東關轉盤“人才市場”攬活的是33的他和35的他
在鎮上教高中歷史的是33的我
一放學就在約定的路口,靠在牆上,等爺爺來接的是7的她
時光啊,時光
不回頭,匆匆過
時光啊,時光
交錯
交錯在哀樂聲中,交錯在苦澀的笑容里
交錯在梧桐樹下,交錯在靜謐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