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老是吵架,吵得很兇。
她的嗓門很大,左鄰右舍都能欣賞到她的花腔女高音;而他,聲音到不大,但從她的嚎叫和哭聲中可以判斷出,他的力氣很大。
自從婚後,他們之間似乎就沒有停止過戰鬥,即使停火,最多也不過一個禮拜。
吵架已經成為他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就像菜裡邊不可缺少油鹽醬醋一樣。隨便一件事,哪怕是雞毛蒜皮,都可以成為他們戰爭的導火索。
吵架已成了他們一個固有的特殊習慣。
為了該不該給仙人掌澆水他們吵;
為了穿牛仔褲還是穿裙子他們吵;
為了散步還是睡覺他們吵;
甚至為了搞清楚究竟是響屁臭還是悶屁臭他們吵……
吵開了就不可開交,吵開了就要死要活。先是她罵,罵爹,罵娘,罵奶奶,罵小姑子;然後是他打,打頭,打臉,打屁股。一個是暢所欲罵,淋漓盡致;一個是舞拳弄棒,瀟瀟洒灑。然後是她哭,呼天搶地,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煞是痛快也哉!
然而,他們卻並不記仇,吵過了也就算了。早晨剛剛吵過,上午他們便又搭肩勾背,眉來眼去地逛商店了。那樣子儼然是一對恩愛夫妻,並蒂蓮花,比翼鴛鴦,着實令人羨煞。
也許這就是習慣吧,習慣已使他們麻木,習慣已使他們不以為然。
習慣呀,習慣,多麼不可思議的現象。不合理的,只要習慣了,也就成為合理的;而合理的,因為不習慣,也會成為不合理的。
但是,他們的父母畢竟心疼自己的兒女,當他們知道兩人的戰事後,請來了單位領導,對他們進行了嚴肅的批評教育,並讓他們簽訂了停戰協議。
於是,兩個月來,他們沒敢開火。
他對她彬彬有禮。
她對他溫文爾雅。
可是,裂變卻在內層蘊育着。兩個月來,他上班無精打采,差點出了事故,回家后就是睡覺,對以往最愛看的武打功夫片也失去了興趣。她呢,懶懶散散,似乎連臉都不想洗,面黃肌瘦,愁眉苦臉。
他覺得很寂寞。
她覺得很無聊。
他們覺得生活失去了很多樂趣。
終於有一天,她對他說要離婚,他居然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可悲啊,這是他們結婚以來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請求。
晚上,潔白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戶灑到溫柔的床上,她動情地摟着他,眼裡噙滿了淚花,喃喃地說:“你再打我吧。”
他驚詫了:“你還罵我吧。”
可笑嗎?可悲嗎?可恨嗎?可氣嗎?
他們終於掙脫不出自己編織的習慣的網!
習慣啊,習慣,多麼可怕的習慣。好的習慣是那麼難以保持,而壞的習慣又是那麼難以突破!
難道這是上蒼對凡夫俗子的懲罰嗎?
難以保持優良的習慣,就難以有所建樹。
難以突破不好的習慣,就難以超越自我。
習慣,是一個深奧的課題,它將伴隨每一個人的一生,你準備如何對待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