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嚮往于山居的日子,會被一種莫名的空寂伴着。尤其是竹林中的生活——那兒有風。
與浮誇的世事相伴是最困苦的了,這不是一首悲歌,而是一吟絲竹。那就閉上眼,駐了足吧。靜靜地享受風撞擊臉龐的漣漪——真是大悟無言。他不會給你幾行平行的文字,也不是人類這幾行淺浮的文字就能陳述的。他要給你的,總是一種單調而充滿意味的緩緩的流露,如雲翳飄渺你無從察覺一樣,是一種大自然的樂符與鼓點在你的臉上跳躍着,棲落着,說不定你還要引以為榮呢。但也不是毫無瑕疵的,不會讓你的心太過純凈,反而看不到天高雲淡,而一種被自然的精彩隱蔽了的事實,不再是一個可以隨人來方向的問題了。
徜徉在竹葉交軻的森林,我不看風使竹葉相互摩挲或者雲蒸霞蔚的美景,這些只不過是他所轉化的淺層表現,是不值得看的,但我又實在看不出風的載體了,也許只有一掠而過的涼意和與之相隨沁雅的風聲是他最傾心的伴侶了。風已經把整片竹林繪成了一幅碧翠的煙霧,分不清濃淡細粗,也不用側耳,舉目便是了,再拌上來不及等到秋日就隨風而走的竹葉飄落下來的行蹤,對於我這剛出入於紅塵囂鳴的人,簡直就是仙境了,陡然碰到曠古的默靜,固然是一種清淡的快意和心扉的悸動了。
“山路原無雨,空翠濕人衣。”,不再忌諱煩惱與瑣事的恐懼,就如一汪靜泊離開了在岸邊給水面的樹葉扔石子的淘氣的小男孩一樣。那些所謂的處事人際之道,約莫也讓這靜泊無所顧忌地化了,彷彿進入了空寂的夜,再也沒有滂沱的禁錮和絕境中弄潮兒的快感;又彷彿拄着我那精木手杖,走上山,爬上湖畔,看東邊的落日——西邊的朝陽。漸漸行上了救贖的路,這就彷彿我一直固執地認為某地立着舞起涼笛的,總是一個被凝重而溫柔的風吹散頭髮的美麗的女孩,並和着柔和的燭光的輪廓。雨季在山林中是常在的,當雨珠打翻了草木和泥土的香味,那便又是一種瑣記……
陽光掠不去一春江水,心潮卻已在寧謐的他那沉思的笛聲中凝固了。終究非要凝成他的衣角,總是那樣輕柔地把你那麥芒與針尖折斷——甚至於再銳一點你會刺痛,再輕一點你會覺得虛無,我又不得不再次感嘆大自然的神功了。總是及其恰當的地點與時間給你恰到的通化。無論你無意闖入時多麼無禮與激憤,出去時總是一種淡雅的自責,這似乎是永遠捉摸不清,我想這也不必要澄清。他不是個浮誇的學哲,而是一個淡雅的隱士:他不會有“生死至交一碗酒”的壯志豪言,不會有“何當共剪西窗燭”的纏綿悱惻,不會有“剪不斷,理還亂”的凄戚悲憫,不會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忘我投入,不會有“人生在世,煙波江上一芥浮萍”的傷時敏世——他只是個已跳出浮塵的冷眼觀世界的隱者。
空山無人,流水花開。細細的軟風,不硌臉,也不讓你碰撞,只是默默而款款地抹去你全部的發泄,卻是極佳的教訓:物極必反。他沒有堅強的硬度讓你隨意,卻有包化之力讓你不得不屈服於順從。便一下子讓你像他一樣滌盪的無影無蹤,只覺得身心愜意與希望,心中必定會有層斑駁而古怪的透綠爬上心壁,盈注着生命的寬廣與無所求的涼意了。那是風等待你回答的留白:順其自然。但這似乎是無古人的,我也無法知道是否會有來者,不過我無悔,因為挪不定的,均是信仰。樹的信仰是生,無止境的生長,只是為了同類爭奪來之不易的幾蔭陽光,這固然是無錯的,環境造成的必然,我們無法指責,但到頭來是否丟失了自己的信仰;而風的信仰是死,因別無所求而釋懷的死,生來死往,像一片秋天的雲彩,寧肯為太陽的升起而消逝的蹤影全無,即便是死,也如鳳凰般涅??,是烈火中的清涼,是永生。史鐵生說:“死是一個再耽擱也不會錯過的節日。”人生其實就是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過程。有例外么?沒有。只要完成了理想,堅守了信仰,又何必要恐懼的逃跑呢?變成一個為有心者的耳聞,而不會被浮誇的魑魅魍魎玷污的輕風,又何樂而不為呢?當然這絕非易事,我也知道對於目前這只是一個幻想,我的心載的太多了,以至於無法混進竹林的淡定,化進他的輕聲耳語里,我想這就是慾望吧。
我甚至於夢見,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他時,會因怎樣聽不見他的耳語而無數次夢見他,會因怎樣不敢想念他而無法再夢見他,這着實是一個頭疼的問題。所以我常喜歡在夜裡擁被而起,在漫無邊際的黑夜是誰也靠不住的,更不願點上一隻蠟驚擾剛剛熟睡的愛鼠。於是只好幻想我是與他一起棲息在淡黑的竹林中,風如流水一般,帶着流逝的竹葉一起流逝,天際下沉,緩緩流動的風撞擊我的臉龐,總有想要轉身追上去的衝動,也許是因為我追不上風的身影,我甚至相信風就在吹過我的一剎那間消失了,於是又幻想是一匹馬,只是為了聽見風的下一次喘息聲。卻突然聽到了風的耳語:馬也許比風跑得快,但永遠跑不出風的世界。我怔住了,我突然意識到我唯一能做的,僅僅是與曾經相似的地方,在風中淡淡地微笑。於是喧囂沉滅了,在竹林風中結束了,卻不會因喧囂染了本色。
而竹林的沁馨早已默默地在旭光中漸漸升騰成了氣味,味道是無法臨摹且容易忘記的,但聞到他你又兀的憶起了他全部的意蘊,於是我便又要在其中踱步了——他每一刻的味道是不同的。可是無論外世的經綸怎樣變化,那是無足以影響他亘古未變的色彩的。漫散一地的積澱終於連成一片,卻不是濃綠與山氣融化,是那涵化了同道者的銘刻,是那散淡而繽紛的色與墨了。這便是最具韻味的曲調了。這又有點像街頭的塗鴉——隨意你怎樣塗抹好了,但畫家是不允許用林外之音去描繪的,那是褻瀆。當然你也完全可以,這也許就是繽紛的缺陷吧。所以我常困惑千百年後還是否會有他的存在——它存在的意義也許只是為了孤傲的享受並拒絕吧。
也許,也許當我觀畢了西邊的朝陽——東邊的落日,並沉靜無怨的拄着我那枯木棍爬下湖畔,走下山時,他也許會在我山下的墓碑的背面刻上幾行細小而繽紛的字,也僅僅是我這番着實漫長的旅途的唯一所求:
“風長什麼樣?”
“有點涼。”
何必絲與竹,山水有輕音 標籤:香水有毒作文 何必作文 山水作文 桂林山水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