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喝完酒後,在眾人的談笑聲中,默默地用那支瘦弱得像竹枝似的手蹭着,慢慢地挪動,幾個頑童跟在他後面,一邊嬉笑着,一邊用石頭向他扔去,嘴裡叫喊道:“打賊喲!打賊喲!”孔乙己鼻子一酸,老淚禁不住從渾濁灰暗的雙眼裡溢了出來,滿是皺紋的臉不住地抽搐,他不敢抬頭,只嘴裡念念有詞:“非賊也,竊,非偷也……”。小孩子跟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也都各自散去了。天冷得很,寒風吹起了石板路上的落葉,撩亂了孔乙己的稻草似白髮和亂蓬蓬的花白鬍須,街上很寂靜,只有兩邊鋪子外的幌子、招牌在陣陣冷風的掀動下啪啪作響,偶爾有一兩個行人從孔乙己身邊匆匆走過,瞧都沒有瞧他一眼。天陰沉沉的,壓得很低,鉛色的烏雲好象要把整個世界吞沒,唉,入冬的天氣總使人覺得凄涼。
孔乙己滿無目的的用手艱難走着,不知不覺就走出了魯鎮,“我該到什麼地方去呢?哪兒有我的容身之處呢?”他的手蹭在凹凸不平的黃土路上,手痛得鑽心,手上滿是泥土,又紅又腫,“唉,我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呢?一生讀書,為了考取功名,卻居然還要以乞討為生,唉……”孔乙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就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去吧,也許會……”
黃昏的時候,孔乙己蹭到了一個陌生的村莊,整個村莊都關門閉戶,沒有炊煙,沒有雞鳴狗叫,更沒有人聲,活像一個大大的墳墓,屋檐上雜亂的斷草在凜冽的寒風中晃動着。他亂蓬蓬的花白鬍子和白髮上沾滿了灰塵,破舊的夾襖又撕破了好幾條口子,冷風直往裡鑽,他冷得直打哆嗦,雙手已經麻木了。他身上的蒲包與地面摩擦得唰唰作響。偶爾,灰暗的木門探出一個頭來,還沒等孔乙己顫動那乾裂的嘴唇,木門“嘭”的一聲又無情地關上了。孔乙己沮喪地低着頭,他多麼想喝一碗熱酒暖暖身子,吃一碗熱粥來哄哄肚子呀!
天黑了下來,寒風又抱起密密的煙雨亂飛,罩着饑寒交迫的孔乙己,孔乙己仍像一隻蝸牛無助地蠕動着,他必須得找一個地方來棲身,否則……他終於挪到一個漆黑的破屋前,破爛的門虛掩着,此時孔乙己已經像一個落湯雞,連推門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喘了半天氣,積攢了吃奶的力氣推開門,希望看見一個人可以收留他,但這間屋子破爛不堪,蛛絲密布,灰塵遍地,已好久沒有人住了。“躲躲雨也好呀!”孔乙己掙扎着挪進屋裡,屋裡黑暗又潮濕,伸手不見五指,但孔乙己又冷又餓,只好用腰帶死死地拴緊肚子,就靠着一個牆角蜷縮着睡下了。疲勞飢餓像魔鬼一樣牽動着他進入了夢鄉。恍惚中,他隱隱聽到一個聲音,“老爺,老爺,快起床了,都五更了!”孔乙己睜開朦朧的睡眼,一個侍從正站在床前,孔乙己吃驚地問:“我怎麼在這兒?”侍從畢恭畢敬地答道:“孔老爺,您中了狀元,成了狀元爺啦!”孔乙己高興極了,爬起身,穿上漂亮氣派的狀元服,穿上精緻舒適的朝靴,他要出去溜達溜達,讓以前嘲笑他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他走出了狀元府,坐上了隨從早已準備好了的大紅轎,八個轎夫抬着他,後面跟着大群隨從。轎子搖搖晃晃地在咸亨酒店門口停住了,孔乙己剛下了轎,酒店掌柜早就在門口迎候了,“孔老爺萬福,小人在這裡恭候老爺!”掌柜連忙陪着笑臉說,孔乙己仰起頭,笑眯眯地背着手踱進酒店,酒店所有的人都朝他媚笑着,“孔老爺真是文曲星下凡!”“我早就瞧孔老爺不是凡人,現在看……”“恭喜孔老爺,賀喜孔老爺!”所有的人都來向他行禮,孔乙己心滿意足的笑了。他來到酒座間,大腹便便地坐在大紅軟座上,用手一揮:“有什麼好吃的都擺上來,順便給隨從也弄些來,錢嘛,小意思,連同原欠的十九個錢一併算。”“大老爺說哪裡話,這頓算小人的一點心意,由小人來孝敬,老爺能來,那是我們小店的榮幸。”“那好吧,就給你這個面子……”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寒風仍在呼呼地刮著,光光的樹榦在昏暗的天氣下變得更黑,灰塵滿天飛。幾天後,人們在一間破舊的屋子裡,找到了一個瘦小的老頭,亂蓬蓬的花白鬍子,又破又髒的爛夾襖,身體已經僵硬,但臉上還帶着笑意,顯得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