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夢魘沒有了聲音,那一定是因為對岸有一隻和我一樣的鳥,用微弱的聲音對我說,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我看過一本書上說,好人做的夢是彩色的,而壞人做的夢是黑白的。 於是昨晚我閉上眼睛去驗證,可我只能聽見絲絲拉拉金屬質感的雜音,像半導體失去了信號的噪聲,無規則地震動。然後事情就不斷地發生,看得見聽得見卻無法掌控,像一個信號或者一個指令一樣發送給神經中樞。夢裡的我只是無力地看着,像進入了別人的身體,無發改變什麼。我眼睜睜地看見那些果斷而真切的事件,沒頭沒尾,就這樣客觀存在着。 我以為看不到任何顏色。 然後突然一片深紅的液體淹沒了視線。 醒了,紅得耀眼的窗帘。 事實證明,我是好人。但為什麼,心裡還有一種難以言狀的不安。好像那剛剛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偶然。我決定不再去想,夢終究只是個夢。 又彷彿是夢套着一個夢,我只記得我們都在車裡,我和小青坐在後排座上,聽說那裡最安全。我不記得我們從哪裡來又將去向那裡,總之是在路上,很多很多建築的中間,只是急速的行駛,觸碰不到任何邊緣。我們太渺小以至於自己都質疑自己是否存在。 我使勁捏了一下臉,才放心下來。沒錯,我還活着。記得米琪以前總喜歡意味深長,富有哲理地說:活着就好。 小青打扮得特妖嬈,(當然在這種環境和條件下臭美是很艱難的)那校服上衣就跟古代宮女的綵帶一樣搭在胳膊上,吊兒浪蕩若有若無的。竭力地露出那件身粉色的半袖,褶褶皺皺很是嫵媚。上面還印了幾個彩字,大概是些什麼“我的寂寞與你無關”或者“Do not kiss me”之類的話,我費了好大勁兒才看明白。那校服褲子也放得特低,她說那叫時尚,我還納悶什麼時候流行上高麗的大褲襠了。 她脖子上還掛了特累贅的鐵鏈子,她說看起來又剛氣,我說你要是帶個手銬腳鐐一定會更有剛氣的。不過說實話,我記得小的時候我們家住城郊,隔壁的老張家養雞場外面的大黃毛脖子上掛的就是這種鏈子。現在的狗真是越來越人性化了,有的有模有樣地穿上了衣服。而人為了顯示友好,自然也接受了狗文化。 當然這話我不敢跟小青說,倒不是因為怕她,總之不想找不必要的麻煩。 “唉,我說芊芊,你是幾十年代的人啊?你看看大街上有誰還跟你似的穿圓領白襯衫,而且特死氣地把扣子繫到脖子那兒。”小青怪聲怪氣地說。 “那你說該怎麼樣啊?” “你就不會多學着點兒啊,你看咱班內誰誰誰,穿的跟內什麼似 的,那什麼粉底一把一把地往臉上拍呀!往門口一站活見鬼了。還有,你看九班的阿晴,人家是天天堅持做一百個仰卧起坐外加一杯減肥茶啊!大夏天的還特敬業地穿黑衣服,整個一土豆。”說著說著,小青撲哧樂了。 說實話,小青笑的樣子比白骨精都妖。 “對哦”她停下來喘口氣。“芊芊你以後就不好多打扮打扮,時尚點啊。這樣那個死菲菲也不用總拿你當土老冒,我都看出她兩鼻子孔冒煙兒了。” “時尚?哼哼,不穿衣服最時尚。” 她起初是瞪了我一會兒,然後拍着大腿笑了起來。 “這話你是說對了!你猜怎麼著,我在Fashion雜誌封皮上就看到了一人穿了透明衣,賣得特火。這就是現代版的皇帝的新裝啊……” “……” 就這樣一路說一路鬧,我以為我們之間像是石頭一樣堅固,防水防火防盜,一直是這樣親密無間,不會改變。時間永遠停留在這個夏天,蟬越叫越噪,編織成一片交響樂。 突然小青拍拍我的肩膀,指着後車窗說“你看。” 我看見一個小傢伙坐在前車蓋上,調皮地舞蹈。他大概也只有七八 歲吧,乾淨得透明,向我們招手。他的臉上沒有恐懼。我從不曾見過一雙比這更亮的眼睛,像鑽石一樣。 那一刻我不能呼吸,不能說話,不能思考。只是他穿這比礦泉水還乾淨得襯衫,坐在汽車前蓋上,在不停地招手。天知道這是不是在做夢。 他笑了。我也跟着笑了。他爬着向前移動,向我們移動。 還沒來得及喊一句“小心”。 只知道一個什麼東西從車蓋上滑落。然後那輛吉普從什麼東西上轟隆隆地碾過去。很安然,很輕盈。 我的身體如觸了電一般,千百隻鳥竄上陰慘的天,頭也不回。 又是那一片尖叫的紅色。隨着車子帶着我們越行越遠,遠處的紅色聚焦成一個小點,在我的腦海中晃來晃去,揮之不散。 視線模糊,我看到聽到感到的一切都已經成為歷史,在這條路的盡頭徘徊。 “你……你怎麼了?”小青尖銳的聲音。 “困了。” 畢竟那些都是別人的事情,與我無關。 那天晚上,我夢見了長長的海岸線,怒吼的浪花拍打着沙灘,我只是遙望着對岸。忽然海水映成了血紅色,以驚人的胃口準備吞噬左岸的一切。我也只有無力地看着,血腥的未來。左岸。;1 標籤:左岸天使作文 左岸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