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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提時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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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除夕,我又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故鄉。走到院子里,坐下來與鄉親們寒暄,聽到那濃濃的鄉音,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年味。

  記得有一年,大年30的早晨,父親叫我與弟弟起早放鞭炮。這美差,我當然是欣然應允。那天我起得特早,天還黢黑,就起來燒火。這時,母親也跟着起來了,她在給我們做早餐,一家人吃飯時,天還不亮,這種習俗在我們那裡叫“尖飯”。大人們說:“今早誰家先放炮,吃飯早,來年誰家就發財多。”結果是:那一年,我家不但沒有發財,而且還“超支”了。從此,我的父親不再相信吃“尖飯”。

  雖然我們那時很窮,但一到除夕,我們小孩就會高興地心花怒放。因為過年,就意味着能吃上一頓豐盛的年夜飯,能放上一掛1000響的鞭炮,還能從大人那裡得到“壓歲錢”。

  晚上,我們沒有電視看,更不要說春晚,而且連電燈都沒有,點的是煤油燈。一家人吃團圓飯,我最高興,能幫助父親點燃鞭炮,然後大家舉起酒杯,聆聽父親總結今年,說起明年的打算。吃完團圓飯,我與弟妹還會從燃放的鞭炮里撿出啞炮。沒有引線,就與弟妹把啞炮拗斷,放在地上,圍成一圈,然後點燃那其中的一顆拗斷的啞炮,就會引起“連環效應”。此時,我的弟妹就會高興地笑啊!喊啊!跳啊!那時,我覺得我是很幸福的人。如果還能找到幾顆有引線的炮仗,我的弟妹就會跟在我的屁股後面,時刻唱着,念着“什麼時候放?”這時,我就像他們的頭,很驕傲,有時故弄玄虛,有時放上一顆,直到放完,他們才肯罷休。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我們就會圍繞火爐(農村的那種離地尺余,中間是火塘,四周可坐人),坐着聊天。那時,我最喜歡纏着父親講《水滸傳》。父親呢?這時就會賣關子,“給我去倒杯水啊!”此時,我會很乖的,也很勤快,能完成父親交給我的“一切任務”。我的弟妹也圍着父親,裝模作樣地聽着。其實,我的父親也沒有多少文化,他小的時候,家裡很窮,僅讀了兩年私塾,不過講起故事來還是有板有眼的。負責給火爐添柴的任務自然就是我的,我也會有節有序地添,等到奶奶和母親進廚房,奶奶就會添柴,母親就會把年前買好的生花生和生瓜子拿出來炒,因為我們那時過年唯一能買的就是這兩樣東西。至於糖果,甭想,合作社沒有賣的?就是有也沒有我們農民的份,要糧票(只有居民,吃國家糧的才有)啊!不過,我們農民也有自己的辦法,打糍粑時,留幾款糍粑加點片糖(每逢春節,農民每人2兩),稍硬之後,切成片,然後晾乾,這就是糖果子的原坯。也是在這個晚上,母親會在火爐上炸糖果子,這就是我們唯一的過年糖果,家家戶戶都有。如果我們去串門,那些鄉親們都會熱情地拿它招待我們,並送上一杯熱騰騰的茶水。

  一家人坐在火爐上,炕上掛着剛放上去的年豬肉,熏得有點黃,下面鐵鍋里的油冒出了油泡,母親就會把糖果子坯放在簸箕里,準備炸。而此時,父親的故事也講得十分精彩,到現在我還記得“宋江難解萬人緣”,尤其是講到宋江解救晁蓋,浪里白戲李逵等情節時,我會趴在父親的膝蓋上痴痴地聽着,有時口水都流出來了,而我的弟妹那時還小,聽不懂,有拿着火鉗撮火的,也有向母親吵着要吃糖果子的。母親一邊炸糖果子,一邊叫我們嘗嘗。我這時還會討好父親,不時往父親的嘴裡塞,父親的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糖果子炸好之後,母親會重新洗好鍋子,把鍋里的水燒乾,然後炒生花生或生瓜子。這時夜已經很深了,至於多少鍾,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們那時,只知道學校的辦公室里有一個鬧鐘,平時說的時間,都是籠統模糊的早晨、中午(方言諧音“波日”)、下午、傍晚、夜(方言音ya)里之類的詞。奶奶這時要休息了,燒火添柴的事本來是父親的,為了討好父親給我講故事,我很識趣,又變成我的差事。花生,我們是從生的,吃到熟,這晚就是我們一年中最愉快的時刻。

  要說最高興的,還應是大年初一,除早晨吃飯能放鞭炮外,還可以向奶奶、父母拜年時,有一紅包。錢雖不多,一元或二元,但那時在我與弟妹的眼裡,卻是個很大的面值。記得我可以用8分錢買一包最便宜的經濟牌香煙,一角5分錢能買上一封100響的鞭炮。我是不抽煙的,買煙是為了放炮。也許你會問,放掛炮用得着買一盒香煙嗎?其實,我們不是連放,而是把100響的鞭炮拆散,做一百次放,而且是如數家珍。每年一盒是不夠用的,要買上好幾盒。那時的玩伴們,都以放炮為樂,有時是對着放,但絕不是做惡作劇,有一定的安全距離,而且那時的炮都是火藥的,威力不大。當我和弟妹在一起時,他們是不能放炮的,一是奶奶、父母的叮囑,二是他們實在太小,僅僅是我的跟屁蟲,不過他們也喜歡放炮,當然是看我放。有時我沒炮了,就會哄着弟妹湊錢去買,他們僅僅是看看熱鬧。

  我家是在碉堡山(家鄉的山名)的半山腰,周圍樹木較少,都被開成了菜地。那時,我的家鄉剛修好公路,我們見證了它的修建過程。那場面真是人山人海,每到中午就要放岩(方言讀ai)炮,我和弟妹以及玩伴們就會往家裡奔,那裡是我們的“避炮港”。因此,每逢過年,我與弟妹們就會在一棵茶樹下修“公路”。首先把路線確定好,然後用棍子修路,遇到小石子,我們就像發現了“新大陸”,馬上把炮仗拿出來,在石子下打好炮眼,接着裝上炮,就用火柴(2分錢一盒買來的)點,而此時的弟妹已遠遠地躲着,捂着耳朵,看着我。當炮仗響過之後,他們又會歡喜地跑過來,查看“爆破情況”,直到母親叫我們吃飯才罷。連續幾年,我與弟妹都在同一地方“修路”,到現在還有當年的痕迹,睹物思人。奶奶輩的人,我們組的都走了,奶奶是2005年走的,已經是組裡最後去世的,享年93歲。而如今父母輩的,也去了一大半,母親在2010年也舍我而去。據父親說,母親那晚還拉着他看完電視劇,還與侄子一起還吃了個大西瓜。誰知第二天母親就一睡不起,連醫院都沒進,就駕鶴西去。

  這次回家,弟妹們都回來了,一家人陪着父親,其樂融融。侄兒侄女們,都穿着新衣服,拿着壓歲錢,一個勁的往商店跑,買啥?炮張唄!是摔炮,不用點。看着他們,我的弟妹們欣慰地笑着說:“還是他們趕上了好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