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昌還是那個慢性子,整部電影都是他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不卑不亢的節奏讓人急得牙痒痒。太像生活的電影讓人渾然不覺是在看別人的生活,而彷彿置身其中共同經歷主人公的心緒起伏。
NJ是這樣一種人,他在眾人中沉默寡言,卻長了一張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臉,真誠地做人做事,卻對現實的規則無可奈何。是不是人到了中年,牽挂就會越來越多?每一種身份就是一種束縛,被綁住就會失去選擇的自由。家庭的一成不變、偶遇初戀的女友、交到知心的朋友、工作的瓶頸,這都是對中年生活的挑戰,同時又是一種激勵。實在是很喜歡吳念真這樣有故事的人,大概正是因為這樣,他演起這個角色也更得心應手。看過他的《這些年,那些事》和《台灣念真情》,看過那些年代發生在台灣的事兒,會覺得那些故事那些人特別真實,彷彿就是你的鄰居或者你的客廳每天發生的事兒。
NJ的老婆是這部片子中我最喜歡的一個角色。那個典型的中年婦女操持着整個家的營生,在婆婆中風卧床期間天天給她講敘自己一天的經過。當她有一天發現每天做過的事兒不過只是昨天的重複,因為庸碌的了無新意而抓狂時,我卻一時語塞。難道我們的生活不正是這樣一本波瀾不驚的流水賬?激情和驚喜總是少數,除卻在平凡的生活本身里挖掘人生的意義,我們還有什麼好期待的?所以“釋然”這個詞到了一定年紀才會從嘴裡蹦出來,在我們不經意的時刻,並且在那之後原諒自己、原諒生活。
那個有顆老成的心的小男孩,渴望了解世界,他用相機記錄生活,卻只拍人們的背影。孩子的坦誠有時候更顯得殘忍。總有人來有人走,不要總給別人留下一個後腦勺,所以他在婆婆的靈前說:“婆婆,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知道我以後想做什麼嗎?我要去告訴別人他們不知道的事。給別人看他們看不到的東西。我想這樣一定天天都很好玩。”看不到的地方也是生活。他記錄生活,自己也在生活中潺潺走過。
明明是一部城市劇情片卻拍出了牧歌般的調子。楊德昌還是很喜歡用對白說出自己的思想,是忠告,是勸說,說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卻無力反抗的無奈。然後再說“哪有那麼複雜”來寬慰煩躁和備受折磨的心情。私自揣度導演的用意,《一一》也許就是我們都自以為是而實質卻簡單明了的人生吧。
人生的奇妙,就在於不同的人生都有不同的形狀。一定有很多崎嶇、狹窄、折磨的地方,痛苦和明朗站在兩個方向,各安其所,都會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你的生命中。置身其中,你覺得到了末路,其實只是另一個起點;你若一鼓作氣重新來過,也許是更好的結果,也許是相同的境地,卻不會比悔恨來得更加令人惱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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