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財產相當一部分用於房族子孫的教育和獎勵,不論男女小學中學一律免費,考上高中大學繼續深造的不但祠堂有獎學金,更重要的作為族人楷模精神鼓勵,祠堂邀請學業有成者吃大餐,父母邀至上座,以這種方式激勵鼓舞子孫去好好攻讀,飛黃騰達以耀宗光祖。社會最基本結構不是政府領導下的任何團體,而是以房族宗法為基礎的社會,跟原始的氏族公社結構大體相同,同樣犯法由族規來處置,祠堂也就是公堂,家長太公秉公執法,大義滅親一言九鼎,氏族直接承擔了本該由社會、政府來承擔的責任,舊的王朝體制宗法體制起到無可替代的穩定作用,如果一個人脫離了自己的家族,等於脫離社會秩序,鄉下沒有田、城市沒鋪、自己又沒有穩定的工作,流入到城市做無業游民,脫序的遊民要吃要穿要住,且不甘餓死,最直接簡單的方法偷、搶、奪、騙甚至殺人越貨,這些脫序了的遊民對社會穩定構成嚴重的威脅,朱元璋當過遊民、和尚,他最明白“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是怎麼一回事,坐上龍廷后“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着力改造懲治無業游民,《明實錄-太祖實錄》昭告天下“若有不務耕種,專事末作者,是為遊民,則逮捕之”。把這些生活在市井的“三無人員”賜予“無籍之徒”。族中明清兩代中進士、舉人、任官有50多人,許多進士就是這樣造就出來的。
祖母給我講了一件事,說祠堂宴請所有學業有成的人去參加,祖母攜我大伯同往,大伯就讀於紹興一所英國教會辦的學堂,入席被管理者逐起,說你們有什麼資格入席?也許因為伯父人長得十分矮小,平時不大注重自己的形象,頭髮粗不加修飾,看他不像一個讀書的人,竟然對他下逐客令。祖母雖一字不識橫划,卻是個能幹的女人,赴宴她就多長了一個心眼,把伯父學堂獲得的文憑以及代表校方給來訪者做翻譯的合影,拿出來給管事的看,管事的說,——海水不可斗量!
楓橋駱氏家族的黃金時代應該在明代萬曆年間,浙江大學有專門統計明朝進士的一部書記載:成化十七年(1481年)駱瓏得進士,甲二第二名;嘉靖十一年(1532年)駱驥得進士;於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駱問禮得進士;駱先覺(莘夫)天啟二年(1622年)得進士。駱瓏(1450-1499)字蘊良,駱章子,象賢孫,30歲(1480)中舉,翌年會試聯捷進士,任安陸府同知政績卓著,赴潮州知府,王陽明贈以《送駱蘊良潮州太守序》(乾隆《諸暨縣誌》卷四十一-藝文)讚頌並以鼓勵“其於潮州也似其治安陸昔治之,而又獲夫上下之心……公僚友李載陽輩請言導公行。予素知公之心,且稔其才,自度無足為贈者,為潮民慶之以酒,而頌之以此言”。升江西副使乞做歸省遽歿於家,年僅50,王陽明聞之“未得施展大才”痛哉惜哉。駱驂少時登科卻無心仕途,賦詩垂釣耕作為樂,值海瑞任諸暨縣知,慕名專門相訪駱驂,兒子駱問禮拜見,海瑞以師生受之禮。駱驗懷遠知府解印而歸,徐文長游五泄,駱驗留飲於溪園家中,徐文長道中寄詩云“勝賞猶縣百里堤,蹄僵路滑不勝泥。溪山待客寒雲外,雨雪逢君楓橋西。束帶豈難官自嫩,尺菙不重老能提。何由共轡蒼苔上,指與諸峰一一題”。
駱家看重讀書,並著書,建藏書樓,望子嗣後代弘揚耕讀,駱問禮(1527-1608)《萬一樓記》云:
繼復為此樓則顏曰萬一。義取“博文約禮,博之於萬,而會之於一”,此千古之秘訣,欲尋聖賢之樂處,……三間俱盈樓上貯書,無慮數萬卷。經史子集粗備……許人來讀,借去則不可,防散失也。
又云:
嗚呼!吾老矣,昔人以年老讀書為秉燭之光,又讀得進恐吐不出,欲以貽子孫,而又讀未必能讀。嗚呼!豈誠然哉,讀書老不若壯,以警後生,使知及時昔陰,則可若朝聞久可之義,則秉燭之說,吾猶以為非。至而況其他貽金未必守也,人直汲汲皇皇貽書,則未必能讀,定不為害。……其樓自我而建,安知不自我而廢,安知不自我子孫。
駱問禮嘉靖四十四年(1565)中進士,任南京刑事給事,向上進諫,觸怒龍顏,謫雲南楚雲知事,(1573年)神宗朱翊鈞嗣位,遷揚州府推官,升南京二部主事,轉兵部職方郎中,張居正忌之。萬曆八年(1580)母亡回家服喪,喪滿補福建參政,湖廣副使,因受誹謗,辭官歸故,回家讀書著書,手訂家禮,悉守朱子成規,萬曆三十六年(1608)卒於家中。歷史文獻選錄《萬一樓居士集序》:“先皇帝御宇之三年,暨陽纘亭駱公留京給諫上封事,進《喉論》三篇。其大指以政權宜在朝廷,在內閣,則治亂半,入宮闈,則未有不亂者。故脊親聽政,次汰中官,次令閣臣還備顧問,以為是三者,皆出納之要地。咽喉之司,咽喉不清,則良食美劑皆不得入……”
問禮公《重修宗譜序》說“家之譜、家之史也,有勸懲之道焉。於是駱氏始有譜”。關於楓橋駱家有譜說“譜由高祖恆齋公修之,於正統戊辰(明正統十三年1448年)曾叔祖庵公續之丁亥(成化三年1467年),而叔祖大尹靜庵公修之,於正德癸酉(元年1506年),刻於英山公署。兄教諭江南公修之於嘉靖丁巳(三十六年1557年)。上窮本源,下別支派,營心於此十年,惜未脫稿而卒。煒復修之。萬曆丙子(四年1576年)續修其未續,備其所未備,參考古今譜法,手錄成編,而告於詞……”問禮公不否認“作之者固難,而繼之為尤難”人心渙散之慨嘆,“為吾駱氏之後者,可不知所敬、知所重歟”?所以引他這段話,目的想證實什麼家族、在什麼情況下,才會注重撰自家的家史?如果文朋公頭代開始,子孫不能出人頭地,除非提干“政審”有用,難道乞丐家族有必要為自譜寫“乞丐史”生怕世人不知曉嗎?光什麼宗,耀什麼祖?從中不難看出楓橋駱氏宋代只是“移來百姓”而己,無財無勢住在離鎮數里之山,打柴、垂釣、耕種養家糊口,元代雖然統治較短,動蕩不安危機與機遇並存的時代,抓住了契機,然後走出山區入住小鎮,子孫進取性強,獲取功名日漸發達,至“朝中有人”,北宋慶曆年修篡第一部《諸暨縣誌》至清末,一共修篡了十二次,其中三次有駱氏參加,兩次為主要編纂。
有開放才有“萬元戶”這與明朝政府重視讀書人是不可分沒煞的,明代統治集團給駱氏家族的一個機會,從而走上鼎盛的中興時代。祖宗得到功績越多,越怕到子孫手中失去,富貴不出三代之定律,大多子孫不思進取,忘掉了“根本”,所以不遺餘力的建家廟、修宗譜激勵子孫。
張岱《陶庵夢憶-楊神廟台閣》云:
楓橋楊神廟,九月迎台閣。十年前迎台閣,台閣而已;自駱氏兄弟主之,一以思致文理為之。扮馬上故事二三十騎,扮傳奇一本,年年換,三日亦三換之。……是日以一竿穿旗三四,一人持竿三四走神前,長可七八里,如幾百萬白蝴蝶迴翔盤礴在山坳樹隙。四方來觀者數十萬人。市楓橋下,亦篷亦攤。
駱氏兄弟為演出一絲不拘,做到“非絕倒者不之用”、“非百口叫絕又不用”、“一冠一履,主人全副精神在焉”之逼真,駱氏兄弟追求藝術效果不惜揮霍,奢靡的同時試想人口不過幾千的村鎮,屆時“如幾百萬白蝴蝶迴翔盤礴在山坳樹隙”,“四方來觀者數十萬。市楓橋下,亦篷亦攤”是何等的壯觀景象,張岱之所以來楓橋很可能受陳老蓮的邀請,他跟老蓮僅差一歲,讀他的《陶庵夢憶》知道老蓮與他非一般的知交,他的筆下名不見經的小地方卻留住歷史的風貌。
張岱《楊神廟台閣》的背後民間有個故事,主人翁叫楊老相公,但多為傳說而己,且有不同的版本,只當茶餘飯後。
話說某年一連下了幾個月的大雨,會稽山集雨面廣,山洪暴發時楓橋江水滿為患,正合錢塘規律潮汛,海水倒漫,沿湖一帶被淹為澤國,楓橋雖然地勢較高,是會稽山的門檻,但經不住錢塘潮水逼上,時夜水滿城樓,百姓人為魚鱉,危難之際,楊維楨老家的泉堂村,一位姓楊的人士不知他從哪裡撐來一隻大船,一個個把絕望的人搭救上船,由於人眾,他只能一船一船的把人救到彩仙山上面暫避,當他撐來最後一船的難民,不幸的船隻觸到了山上的岩礁,木船解體,楊某自己被衝下的山洪捲走,楊某以身殉職,他為了普救眾生,而獻出了自己的性命,重於泰山。得救的人為了紀念他捨己為人的高尚道德,自發為他募捐造廟,供奉他為楊神。
這個簡單的造神故事,近乎若亞方舟的傳說,如果理智的去看事件缺乏可信度,當然我寧可相信這個東方的方舟是真的故事。有人會拿出證據,不信到彩仙山上去看一看,山坡那片竹子楊柳一般倒長的,足夠證明當時洪水淹沒的水位,往山上走可以見到船撞在岩石上的痕子,說不定能見到散落的爛船板。好奇心的驅使我真的為這事作了回傻子,到實地去察看了一番,岩坡上的筱竹確實不是往上長而是倒披的,這究竟是什麼道理我說不上來,說是水淹得淹多長日子迫使竹長成這樣?岩石上並無找到撞船的痕迹和散落的船板,抑或沒有找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