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村那些歲月里,打獵是最有趣的事兒了!是勞動,是休閑,是健身,是交流。
在小山村裡,打獵是全村的事,是全村農民勞動之外的最快樂的事。
深居山村的山裡人,長期練就了對野生動物的敏感,可以從蛛絲馬跡中判斷動物的種類,行跡,習性,在某地的停留時間,比如:從糞便的新鮮程度中判斷動物的經過時間;從足印中判斷動物的類別及大小;從蕨草倒伏的方向判斷動物行走的方向及去處,甚致目的地等。
山裡人很少花專門的時間去找獵物的,除非特殊的季節(獵物活動很頻繁),多數是在去做農活的或收工的路上偶然發現了獵物的蹤跡才組織打獵的。村民發現獵物,直覺判斷如果成功率較高,哪怕是放下農活也要去試試,他們會立刻下山到村裡發動大伙兒,他們的獵槍(一般是自製的銃)是隨時備着的,拿上就能用,一般也會另帶些“彈藥”及乾糧別在腰間(乾糧如果正好沒有也就不帶了)。發現獵物的人先大體講一下情況,什麼獵物,多大,往哪個方向之類的,村裡人對本村的地形都十分熟悉,心知肚明,組織起來十分快速。
獵隊的組織也是有相對的規律的,一般有一、二名經驗豐富的主獵手,他們會被安排在重要位置(獵物經過機率大的地方),其它的人分別被安排在不同的位置,另有一名“放山”(不知是不是這樣叫)的人,這個人十分重要也是最辛苦和危險的,他的作用相當於獵狗,他會跟隨獵物的蹤跡深入到獵物躲藏的地方,他的任務是把獵物從躲藏的地方趕起來,讓他跑動,以暴露目標,隨時大聲報告獵物的去向(或以不同的信號--如吹海螺的聲音)以方便伏擊的獵手們射殺,一般他會帶上獵狗,這樣會方便很多,獵狗會直接殺傷獵物,或容易把它驚擾起來。
打獵是一種射手、放山人、獵狗高度協調配合的集體活,小山村裡因為人們本身就是在農活中經常接觸,彼此熟識並相互了解,甚至許多本身就是本家,另外他們代代相傳,約定俗成,在長期的合作中無意中形成了成熟的獵隊組織和紀律,經驗值和成功率都會有所提高。他們有一個共同遵守的規拒:獵事中絕對不可抱怨!指責!即使兩人平日是冤家對頭,但在打獵中他們是一個共同體,一切都是在協作中進行,許多人在獵事中打消了彼此的誤會和分岐。
打獵是有趣的事情,但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所謂“累並快樂着”就是。它的成功率平均應該不足50%,出動10次能有四五次有收穫就相當不錯了---獵物們可不是吃閑飯的。獵人們的性格都是執着的,一般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們就不會放棄,有時一隻獵物要從早晨跟到晚上太陽落山翻過了好幾個山頭還不見得能打着,只能空手而歸。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一個夏天,獵人們為打一隻野豬,從早晨從家出發到了晚上都快看不見路了還不見回來,家裡都點上燈了,婦女小孩們都納悶又着急,但又沒辦法,不知他們在哪個方向,忽然從後山上傳來陣陣螺聲---是那種獵獲獵物的長聲螺!婦女小孩們都歡呼起來,紛紛拿上手電上山去接應。這種喜悅,只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
獵獲獵物是全村老小最開心的事了,意味着大家都可以吃上野味。獵人中有一個規矩:見者有份。不管你是不是這個村的,不管你是小孩大人,男人女人,只要你碰上了,都會給你一份。獵人們把獵物抬到村後半山腰的一座老房子里---這裡是“師傅”(傳說中掌管獵事的神)的“住處”,先開膛破肚,將各部分的肉按規矩分好份,這規矩也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大家約定俗成:打中第一槍的獵手、補槍的獵手(因為一般大的獵物都要打二槍才能死)、其它的獵手有不同的標準(具體我也不太明白,打中第一槍的人是最多的,一般是兩個前腿另加一定數量的肉,其次是補槍者)。這些都由村裡輩份較高德高望眾的人進行,其它人絕對不會有異意。分完后剩下的就由所有的人一起分享,不分長幼貴賤。在分享前他們會辦一個隆重的儀式---祭祀“師傅”,時間一般是在晚上(因為從打獲獵物到宰殺處理完成也就到了晚上了),他們把剩餘的肉及內臟等一起放在一口大鐵鍋里煮熟,把完整的頭和尾留出來,擺到案桌上,斟上酒,點上香,儀式正式開始,這是一個無比莊嚴的時刻,所有的在場人都十分肅穆,沒有人談笑聲,大家都明白為是神聖的時刻,此時在黑夜的山間有一種特別的氣氛,莊嚴,寂靜到了似乎掉根針也能聽到,雖然四周的田地里也許正蛙聲四起。儀式並不複雜,但足夠莊重,由打中首槍的獵手持槍,另一獵人吹號(一種螺號),吹三聲長號,獵手鳴一槍,如此三次即成。在暗夜裡,這種號聲特別悠運,槍聲特別震撼!每到這時候,我就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一種原始的感動!至今難忘!儀式完后便可以一起分享野味了,大夥邊聊邊吃,聊着狩獵的過程,聊着地里的活兒,天南地北......那是我至今為止吃過的最好吃的肉了!也許是大鍋的肉特別香,也許是一種心理上的感覺,也許......,這種味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嘗到呢?.........
只有在這樣的山村狩獵活動中,我才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強大和人的執着......一種樸實的信仰的力量,一種物竟天擇的自然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