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光輝
——讀《金陵十三衩》有感
作者：邱曉瑩
這確實是一部讓人看了割心般疼的作品。
當秦淮河邊最漂亮的12位女子按照她們的夢想着裝扮演成女學生從容凜然地登上日本鬼子的大卡車時，沒有什麼比萬千思緒紊亂集湧上心頭卻無法用言語表達來得更無力了。
作品出自嚴歌苓女士之手，以一名叫孟書娟的女性的視覺展開。這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在南京城的威爾遜教堂中受保護的16名女學生的一位。這是一群信奉天主教的女學生，也正因宗教信仰，她們沒有像在南京城街頭的女性般受盡凌辱嘗盡苦痛。在她們躲在教堂的閣樓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睡得正香之際，殊不知高高的圍牆外早已滿城槍林彈雨，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的，全是倒在血泊中的屍體。那時的城池寂靜得可怕，但她們仍不曉得這靜靜得十分不妙，是一座城池放棄掙扎，漸漸屈就的靜。在這片寂靜里，她們仍做着夢，夢裡仍是和平年代。
直至教堂的門被瘋狂地敲擊，秦淮河邊上最漂亮的一群女子來逃難了。她們風情萬種，嫵媚妖嬈，頗有回眸一笑百媚生之姿。一聖地，一俗世，於情於理教堂和這群風塵女子當水火不容。這時，她無顧姐妹們苦口婆心又嬌蠻的哀勸，徑直地跪下，"我們的命是不貴重，不值當您搭救，不過我們只求好死。再賤的命，譬如豬狗，也配死得利索，死的不受罪。"此時此刻，這位被喚作"秦淮河邊頭牌"的趙玉墨女子是難以抗拒的莊重典雅。她們終是被安排藏身於地窖。在接下來的朝夕相處里，教堂從不間斷地上演着風塵女子與學生們的打鬧，但幸運的是，儘管教堂內再針鋒相對，尖酸刻薄，相比起圍牆外的那個世界，她們還是暫時穩定安全的倖存者。
她們完全不知道威爾遜教堂的高牆外，是怎樣的一片瘋狂陰慘。成百上千打着膏藥旗的坦克肆無忌憚、大搖大擺的駛進南京，一具具屍體被履帶軋入地面，血肉之軀眨眼間被印刷在離亂之路上，在瀝青地板上定了影，而此時仍在堅持守衛着南京，捍衛着民族尊嚴的也就只剩那麼幾個中國軍兵了。 在那個年代，因為缺少擊打坦克的有效武器，中國軍隊往往會用一種最原始的方法——以戰友的身體來做掩護，讓爆破手盡量靠近坦克，當時的國人不願忍受當亡國奴的恥辱，所以他們拿命去拼，拼到頭來全是死傷無數。其實真正意義上而言，他們完全算不上軍士，他們全是臨時被捉回來的壯丁，沒有經過絲毫的軍事訓練，從四面八方被捉來南京，再接過一把臨時遞過來的槍支就匆匆上戰場，至於戰果如何，可想而知。當那幾個從死屍堆里逃出來的軍人住進教堂后，接下來的矛盾立即上升為個人與民族的矛盾。教堂里的每個人都想活下去，但每個人活下去的可能性都很小，甚至是極小，於是教堂里越發的不和，爭吵也就越發的歇斯底里。
終於，日本鬼子還是敲響了教堂大門，闖進了最後一片聖地，搜颳了本就所剩無幾的食物，殺光了軍人及教堂內的打雜工人，也毫無例外地將血盆大口張向女學生們。他們強硬命令女學生們前往日本軍營給軍官們唱詩，企圖用美食鮮花、聖歌艷舞來引誘純潔的女學生們告別各自的純真年代，這無疑是一個極為遜色極為噁心的借口。罕見頭目向日本軍兵舉報教堂仍藏着女學生的這份喪盡天良是此般赤裸裸，而作者更是從性的角度來體現人性的醜惡，但另一邊也高度展示着人性的光輝——這12位風塵女子（電影里有一位女子因偷溜上街而慘遭姦殺）放下了先前的自私與蠻橫，他們最終決定代替着10多位女學生"接待"日本鬼子。這樣的決定，無疑似乎給了吟唱"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詩人一個響亮的耳光。
當這12名秦淮河邊最婀娜最美麗的女子齊齊把捲髮拉直，剪回齊耳的娃娃頭，個個使出吃奶之勁裹胸，並穿上學生們的校服時，我無法不為之動容，特別是在之後看了電影中的這個場景，那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沉重感。還記得其中有一女子看着鏡子裡頭學生氣十足的自己，難抑興奮地脫口而出："要是我媽看到我這樣子一定會開心瘋的！她說我們家就缺一個念書人。"欣喜若狂如她，沉重心酸如我。身為家裡頭的千金，面如芙蓉柳如眉，身材玲瓏有致，本該集家中長輩們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純良美女子，因家境貧苦，只能選擇賤賣自己的美麗。可在當時封建思想殘餘的落後社會，在那些世俗的市井之人眼裡，又有誰能看到貂皮狐衣下緊裹着的那一顆顆同樣嚮往高雅嚮往清麗的豐盈的心呢？女學生一直是縈繞在她們心頭遙遠、美麗又羞澀的夢，因與身份不符，也只能羞於啟齒。如今，她們按夢想來着裝扮演自己，加上夢的美化，她們顯然年輕活力了起來，微垂的臉上泛起了好看的紅暈，臉上有着無法遮掩的嬌羞與純真。也正是因為這個無私的決定，女學生們更是需要一大截成長，來徹底看清這群曾被她們看成下九流並背負了世人太多鄙夷的女人。
到底是沒有生活在同一年代，到底是沒有遭遇過這麼一場毀滅性的大劫難，但還是可以想像得到街道上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沖刷着國破家亡的那種無盡的絕望與悲涼。
合攏書本，彷彿雙手也沾滿了鮮紅的血，這不僅是當時國人的體膚所流，更是被欺凌后奄奄一息的南京乃至苟延殘喘的中華民族所流。中華昔日的落後，註定需要一場巨大的犧牲里更正，犧牲掉了，更正完了，歷史交還了一個滿目蒼痍的中華。慶幸的是，當年沉睡的龍今日已被喚醒並在向著更高更遠處騰飛。
面對血淋淋的歷史，我們需要一份經久不忘的銘記，更需要一份活在當下的珍惜，一份勇創未來的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