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偉開車帶妻子去西北旅行。兩人結婚四年了,婚姻漸漸進入平淡期。妻子麗影時常發牢騷,說對這種如白開水般的生活感到厭倦了,還房貸,還車貸,每月工資佔去了大半。李明偉開一家小公司,公司一直不景氣,勉強維持,而自他開公司那天起就再未往家裡拿過一分錢。
看着公路邊茂密的樹林,麗影想起從前的單身生活,沒有貸款,沒有壓力,可以隨意地去喝咖啡,泡吧,和朋友看電影,盡情地購物。多麼地輕鬆自在!
穿過筆直的公路,前面漸漸開闊,是沙化得十分厲害的草原,看上去更像戈壁。李明偉開着車,額頭不住地流下汗來。這次旅行,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挽救婚姻的良機。結婚四年,李明偉知道自己虧欠妻子太多,因為虧欠,兩人的關係竟有些失衡。
一邊開車,李明偉一邊想着該怎麼好好哄哄麗影。突然,從後視鏡中,他發現一輛卡車一直尾隨在身後。李明偉加速,卡車也加速,李明偉減速,卡車也減速,李明偉轉彎,卡車跟着轉彎。李明偉詫異,突然急踩剎車,將車停在了路邊。卡車似乎是故意的,徑自朝李明偉的車撞來。李明偉幾乎呆住,鬆開剎車,猛踩油門,車偏離了公路,開進了草原,一直跑出幾十米才停下來。卡車揚長而去。
坐在後座蒙目龍入睡的麗影醒了,見李明偉將車倒回,問發生了什麼事?李明偉一言不發,車如離弦的箭一般朝前躥去。
進了加油站,李明偉停好車,一眼看到不遠處停着那輛試圖撞他的卡車。他拉開車門,走上前去質問。卡車司機是個彪形大漢,惡狠狠地瞪了李明偉一眼,突然給了他一拳。李明偉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卡車司機氣哼哼地上了車,走遠了。
麗影扶起李明偉,李明偉吐了口唾沫,罵了句“人渣”。
汽車加滿油,李明偉心裡窩着火,一路尋找着那輛卡車。走出約摸半小時,車突然熄火了。他連着打了幾次火,車根本發動不着。李明偉翻開車蓋,擺弄半天,無濟於事。眼前黃沙茫茫,李明偉急出一頭熱汗。麗影生氣地抱怨李明偉無用,在這荒郊野外,兩人去哪兒找人幫忙?麗影拿出手機,正要撥110求助,這時,遠處一輛貨車緩緩駛來,竟停在了李明偉和麗影跟前。貨車司機從車窗探出頭,問要不要幫忙?李明偉點點頭,貨車司機下來看了一下李明偉的車,說發動機出了問題,必須拖到修理廠了。李明偉半信半疑,自己的車才買了半年,發動機居然出了問題?麗影問貨車司機是否知道哪兒有修理廠?司機說三十公裡外就有一個,他們可以搭自己的車到修理廠,然後叫人來拖車。麗影覺得主意不錯,看看李明偉,李明偉搖頭,說這還是新車呢,萬一被人偷走怎麼辦?
貨車司機上了車,說他們這麼等下去,等到天黑也解決不了問題。麗影靈機一動,說不如自己搭車去修理廠,李明偉就在這兒看車。李明偉看看司機,男人看上去一臉忠厚相,不像壞人,便點頭答應。他對麗影說開着手機,保持聯絡。麗影點頭,上了貨車。李明偉看着車走遠,用心記下了車牌號。
看着自己的車,李明偉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他在原地待了許久,熱出一身汗來。因為煩躁不安,李明偉索性仔細檢查自己的愛車。突然,李明偉發現汽車火花塞貼了膠帶。撕開膠帶,再打火,車打着了。李明偉疑惑,是誰給車貼上了膠帶?他猛地想起追他的卡車,卡車故意惹火他,在加油站他和司機理論,麗影過去,車邊沒人,一定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人對自己的車動了手腳。可這是為什麼?
開車上路,李明偉撥麗影的手機,手機關機。
李明偉的車越開越快,很快,他看到前面有幾所房子,旁邊寫着東馬鎮汽車修理廠。也許麗影就在裡面呢,李明偉想着,把車開了進去。轉了一圈,沒有貨車,沒有麗影。李明偉詢問修理廠的人,沒有人看到一輛廂式貨車,更沒有人看到女人。
又等了一刻鐘,依舊不見貨車和麗影的蹤影,李明偉焦急萬分,只好駕車離開。沿着筆直的公路,李明偉的車開得飛快,一直走出約摸五六十公里,李明偉眼前一亮,他發現了那輛貨車!廂式貨車開得很慢,沿着公路一直前行。李明偉不停地鳴喇叭,示意貨車停車,可司機好像根本沒聽到。李明偉加速衝過去,將貨車別到了路邊,貨車發出刺耳的剎車聲,停了下來。
李明偉跳下車,見貨車上端坐着那個司機。他急忙問麗影在哪兒?貨車司機愣住了,說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李明偉急了,說一個多小時前妻子上了他的貨車,要去修理廠,難道他忘了?司機說自己從未中途停車,也從未拉過什麼女人。
李明偉急了,叫司機下來,他認得他,認得他的車,麗影就是坐他的車走的。司機瞪了一眼李明偉,罵了句神經病,問他是否記下了自己的車牌?李明偉看看車牌,愣住了,果真不是一個車牌。難道他認錯了人?
李明偉緊緊皺起眉,提出要察看貨車。男人冷笑,說自己憑什麼讓一個瘋子查自己的車?李明偉瞪着眼睛,說如果不讓他看,除非他從自己車上軋過去。男人盯着李明偉,突然轉身,打開後面的廂門。李明偉鑽進貨車,發現裡面除了一筐筐水果,再無他物。
男人嘲弄地看着李明偉,問他是否找到了自己的妻子。李明偉呆愣片刻,只好下車。貨車司機上車,鳴了幾下喇叭,揚長而去。
看着貨車走遠,李明偉掉頭再往汽修廠開。難道他真的認錯了人?或許,現在麗影正在修理廠等着自己也未可知。
汽車一路狂奔,開到修理廠,李明偉像獵狗一般到處察看。突然,在角落裡,他看到一張巧克力紙,是瑞士薄荷味兒巧克力,麗影的女友從瑞士專程為她買回的那種。麗影極喜歡這種牌子的巧克力,每每覺得萎靡不振時就會吃上一顆。
李明偉的腦子像被砸了一下。他徑自衝進廠長辦公室,紅着眼睛沖廠長揮舞拳頭。廠長看着他,突然拿起電話叫來兩個保安。虎背熊腰的保安進來,架起李明偉就走。李明偉大聲喊着要去控告他,告他拐帶人口,告他窩藏罪犯。
兩個保安將李明偉扔出門去。
坐在地上,李明偉用手揪着頭髮。天啊,麗影在哪兒?這幫匪徒將她怎麼樣了?這時,一個撿拾垃圾的老人走了過來,問李明偉是不是在尋找妻子。李明偉抬起頭,看着老人點點頭。老人嘆了口氣,問他為什麼不去東馬鎮找找?
“東馬鎮?我妻子為什麼會去那兒?”李明偉疑惑地問。
“汽修廠是個中轉站,她早被人轉走了。”老人說。
李明偉正要再問什麼,修理廠的保安突然探出頭來,老人臉上顯出驚恐之色,急步離開了。
李明偉上了車,拿出地圖,找到東馬鎮的方向,開車狂奔。
三小時后,李明偉到達東馬鎮。東馬鎮是個邊境大鎮,邊境貿易似乎很發達。李明偉開車從鎮東走到鎮西,一路尋找着可疑車輛。終於,在一片樹叢掩映中,他看到了那輛貨車,牌照號正是他記下的那個。李明偉心下狂喜,停下車,走到近前。
貨車裡空無一人。李明偉遠遠地坐在一個隱蔽的石凳上。約摸半個小時過去,李明偉看到那個貨車司機叼着煙出來了。就是他!李明偉眼裡冒出怒火,上次他只是換了牌照,居然讓他溜掉。看看左右無人,李明偉上前一把揪住他,用水果刀抵住他的腰。貨車司機吃了一驚,半晌才說麗影到達修理廠后就下了車,還說他們的婚姻完了。她厭倦了丈夫的糾纏,想平靜一段時間,為了讓司機守口如瓶,她還給了他三百塊錢。說著,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遞給李明偉,說自己為了以防萬一,叫她寫下一封信,如果李明偉糾纏得厲害,他可以拿出信來。
李明偉將信將疑地打開信,見裡面只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別找我。
是麗影的字體,千真萬確。李明偉呆愣愣地,半晌,他放開了貨車司機,轉身就走。
進到一家旅館,李明偉感到疲憊不堪。開了房間,他倒頭就睡。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李明偉被外面的一陣吵嚷聲驚醒了。他坐起來,覺得飢腸轆轆。拉開窗帘,看到院子里停滿了高級轎車。奧迪,本田,奔馳,凱迪拉克,李明偉皺起眉,這不起眼的小旅館,怎麼會聚集這麼多高級轎車?
到樓下要了盤菜,李明偉吃得無滋無味。他知道麗影想離開自己,但他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式。掏出信,李明偉看着那紙條,團成團,扔到桌上。吃完飯,李明偉盯着桌面,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撿起紙團展開。三個字中,“找我”兩個字緊挨着,“別”字中的“另”和偏旁立刀卻距離很遠。
李明偉猛然想起幾年前的一件事。當時他和麗影在海邊度蜜月,麗影將紙條埋進了沙堆,然後自己藏了起來。他一點點地挖,終於拿到了紙條,看到上面寫着:別找我。後來,他還是找到了麗影,她說自己在學校曾學過一種密碼,如果一個字看上去是分成兩個字來寫,那就是反意。
李明偉“霍”地站起身,再開車去找貨車司機,貨車不見了,司機也不見蹤影。李明偉向人打聽貨車司機的下落,沒有人告訴他。無奈,李明偉再次回到旅館。服務生殷勤地拿過車鑰匙,問他去幾台?李明偉愣住了,服務生見他發愣,問他難道不是來賭的?李明偉隨口說只是來玩,服務生低聲說今天是周末,凡是開車來這兒的,大都是來賭的。這兒地方偏遠,瀕臨國界,這小鎮也正是換錢洗錢的好地方。
李明偉想了想,從口袋裡拿出一百塊錢,問服務生這兒有沒有女人?服務生笑了,說有啊,有錢的地方就有女人,而且,有外國鬼子來賭,他們對東方女人特別有興趣呢。李明偉吃了一驚,不動聲色,問服務生可不可以領他去看看?服務生面露難色,說那不是自己管的範圍,他只負責領客人到賭檯。李明偉又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說自己只想找女人。
服務生將錢收起來,痛快地答應了。
順着地下通道七拐八拐,終於到了一間間獨立的地下室。服務生退出了,對李明偉說有人問起,只說是來賭的客人,想換換手氣。李明偉答應了,見一排十來個房間,每個房間都有着不同的名字,“愛荷苑”、“梅蘭菊”、“龍鳳閣”、“春夢欄”等等。李明偉輕輕推開最近一個房間,見裡面一個女孩子迷迷糊糊的,人長得很漂亮。李明偉問她是誰,女孩眼神迷離,語無倫次,很明顯,她被下了葯。李明偉的心提到了喉嚨口,緊接着他又推開第二個房間,第三個房間。就在第八個房間,他見到了妻子麗影。麗影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李明偉的心跳得如同擂鼓,看看左右無人,他一把抱起麗影,用床上的被單蓋住她整個身體,憑着來時的印象,他左繞右拐,終於找到了出口。眼看着馬上就要到門口,門突然開了,一個保安走了進來,狐疑地看着李明偉。李明偉靈機一動,說自己付了錢,想帶她到房間,她睡著了。保安揮揮手,讓李明偉過去了。
李明偉走出門,徑自上車,將麗影放到後座,猛踩油門,車幾乎是彈着飛了出去。一口氣開出將近百公里,李明偉拿出電話,撥了110。
黑夜如漆。李明偉停下車,輕輕撫摸着熟睡的麗影。麗影在蒙目龍中睜開眼,茫然地看着李明偉,半晌,她突然伸出手,撲進李明偉的懷裡。
“我在修理廠就被挾持了,還被逼着寫下了字句。我丟掉了巧克力紙,希望你能看到它。我,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麗影聲音抖動着,眼淚一串串掉了下來。
李明偉緊緊地抱着麗影,心裡突然湧出一股熱流。他撫摸着妻子,喃喃地說永遠都不會離開她,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