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退去以後，仍把濃重的嫣紅和餘熱留在人間，像花兒知道花期快到，便拚命怒放，之後的殘香是生命掙扎的味道。
秦江是個半僧，這些年雖然跟着靜海大師修心，卻是一直在紅塵與佛禪之間輾轉，踏刃而舞。他在報社有着一份較為穩定的工作，經過幾次工作行業的選擇，發現自己還是願意與散淡的文字為伍，儘管這也不算最最理想的生活模樣，但是吃一顆葡萄乾甚至一顆葡萄味的糖也比咀嚼一顆大蒜更接近水果的味道。他的身邊還有三個理不清的女人,一個發小，一個初戀，一個暗戀。發小常常示好，秦江已經明確表態不可能，他心裡也真真的沒有那種想法，這完全是在沒有性別意識的環境里成長起來的一個夥伴，但是發小也明確表態，看他結婚才死心。至於初戀，秦江沒啥好說，雖然他用很長時間才縫補好篩子一樣的心，但是最後他真的可以原諒一個選擇更好生活的女人，其實，什麼原不原諒的，人家也沒有錯，說什麼理不清，只是自己這邊不想理清，情願被往事打擾罷了。他把這段感情想成是自己的胃病，不能根除，隨時會犯，既然胃已經壞了，只能再“吃飯”注意點。後來，他偷偷喜歡上一個人，很多次遇見，猜想是單身的，其他便一無所知。他甚至把她當做治療他情感“胃病”的一劑良藥，定期看一看，揣摩一下她的身世，原來去想象一個陌生人的生活比起懷念一個熟悉人的痛楚，更加虛晃而美妙。秦江常常追問靜海大師，怎樣的人生才算圓滿，他很想知道一個明確的答案或是指引, 大師說他也不知道在塵世之中何為圓滿，不要虛度光陰便好。可是秦江覺得過不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做什麼都是在虛度。
一
這一天，那個安靜冰冷的女人再一次來寺院里上香，秦江就背靠在佛堂的一根柱子上用餘光打量這個女人。在檀香的縷縷青煙里，秦江似乎嗅到了一些故事，於是他的腦細胞歡呼雀躍着為眼前這個看似與紅塵背道而馳的女人編造各種境遇和過往，許久，不覺靜海大師已站在身旁說：“如果你真的願意去探知感受別人的生活，我可以幫你，不過你只能進入人們的夢裡你願意嗎？”秦江長大了嘴，驚訝地看着大師，回頭看女人已經不知何時悄然離去，“我願意。。”
半月之後的一個月圓之夜，秦江拿出了之前從香爐里找到的女人燒過的半柱香，點燃，縷縷青煙慢慢變幻着形狀妖嬈的升騰起來，當煙霧將他包圍以後，燃燒的佛香上忽明忽暗的光點裡傳來了女人的憂鬱的腳步聲，接着展開了一副美輪美奐的夢境。女人在一襲黑衣襯托下更顯蒼白憔悴，手提一皮箱閃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穿過杳無人跡的空巷，來到一家銀行。秦江一路跟隨，心想：呵，富足的女人，難道終日為錢財無處安放而大傷腦筋，以至憂鬱冷漠？夢裡都是在存錢，真行！這家銀行的標誌很是奇怪，不是CBC，不是ABC, 不是ICBC, 而是BOT。。這。。幾個意思？秦江忽覺恐懼，正在踟躕間，看女人已經進去，也便緊跟過去。
屋裡有高高的櫃檯，到人肩膀上下的位置，類似早年間的當鋪 ，櫃檯上沒有欄杆，也沒有玻璃，卻有一層泡沫樣的隱形水膜在找不到光源的光芒里泛着七色光，神秘而夢幻。女人貌似不是第一次來，充滿期待的雙眼是她全身看起來最有生機的器官，那目光像兩把厲劍，沾滿了希望，刺透黑衣包裹下的頹廢身軀，堅定的射進空曠的櫃檯：“請問，時先生回來了嗎？現在我可以取回之前存在這裡的時間了嗎？” 秦江的意識頓時像一碗剛划好齊整整的豆腐腦兒被筷子胡亂的攪爛，慌亂的目光撞上牆面的一片字幕：本店是一家時間儲蓄所，BANK OF TIME 英文縮寫為BOT. 主營業務：定期，活期，定活兩便存貸時間，可零存整取，整存整取，存本取息。時間與金錢兌換。陰陽時間的兌換。詳情請諮詢辦公人員。歡迎廣大愛好理時的朋友前來諮詢！
“您好，女士。”一個少年探出頭來，“您存的是整存整取，存期未到哦。“
”我知道，可是我現在急用時間，我生病了。恐怕等不到日期，不可以提前支取嗎？“女人急切地說。
“額。。女士，提前支取未到期時間要倒扣利息的，您辦的是10年時間存期30年，到期的話連本帶息是10年2個月零9天。而您現在支取的話只能取7年。”
“可以，7年也可以，我一天也不能再等了。”
“提前支取大額時間的業務必須時先生親自辦理，不好意思，他最近都不在店裡，您下次再來碰碰運氣吧。”少年面無表情的消失在櫃檯里。
“既然這樣的話，”女人久久閉了一下眼睛，其中的希望之光頃刻被斬斷在那雙充滿生機的眸子里，再度睜開時，釋放兩束冷漠。“那我辦理時間與金錢兌換業務！”皮箱被放到高高櫃檯上。。
皮箱被櫃檯裡面的手拉進去。幾分鐘后，少年探出頭來，無表情的臉硬生生擠出一個虛假的微笑：“和您說一下，非勞動所得不可兌換時間，我們這裡可是有顯示的。咳咳。。然後按照目前的匯率，您的勞動收入可以兌換132個小時，也就是5天半的時間，您可以選擇正常時間，也可以選擇只要白天或者只要晚上，再或者只要一天中的某個時間段，其餘的時間您將處於假死狀態，直到用盡時間。”
“意思是我可以隨意支配這132個小時嗎？那麼我選擇自然死亡，然後在指定的時間醒來。”女人臉上的表情大義凜然，甚至有點愉快的音調，然後她開始輕鬆地計劃起來：“恩。。那我要2020年4月11日整天，7月16日白天，10月24日夜間，2037年5月29日的中午13點到16點。。。。”
”哦，不不不。。”少年打斷了她的話，“女士，您要這樣計算的話，那我提醒您先考慮好如何安置您的身體，這麼長的時間跨度，恐怕您肉身的軀體已經腐壞了。。。雖然這打破了您的美好計劃，但是我必須告訴您。呵！“
秦江一面感慨金錢的力量，一面為女人感到很失落。。揉了一下疲憊的眼睛，再睜開時，香已燃盡。
二
秦江去報社的途中接到發小小青的電話，“嘿，最近忙不？有個好消息聽不？中午賞臉吃個飯唄。。順便告訴你！” “行！”雖然不想給她一點希望，但是秦江的腦子最近憂愁苦悶各種亂啊。。。迷惘時期，需要有個活物在身邊。“吃飯行，不許添亂啊，最近煩着呢，聽見沒？再逼我就死在你面前！” “No problem！青爺我可以等，我有的是時間！哈哈哈。。。” 很多時候，小青有心或無意的話語總是會撞到秦江敏感的神經，時間是多麼寶貴啊，多少人卻把它荒廢在毫無意義的等待上，揮霍在沒有價值的忙碌間，而有的人卻在為它爭分奪秒，討價還價，彷彿人生快要結束才剛剛開始，生命的最後，多活一秒都有意義，而這個二貨卻說她有的是時間，呵，她說她有的是時間！
“你當和尚了？為了拒絕我，你竟然做了和尚，至於嗎你！！”小青定定的望着對坐的男人，半截懸挂在嘴邊的牛肉麵隨着她含糊不清的嘴甩來甩去，濺了一桌子紅彤彤的油點兒，半晌，又一點點被蠕動着的嘴收進去，聽到秦江說在寺院修心，那張嘴好像有了心事，碗里的面被一根一根挑進去，反覆咀嚼。
“怎麼不說話了？那我說，誰和你說我當了和尚，修心知道不？吵吵什麼玩意兒！哎呦~~跟你待上兩分鐘，兩年修行都白費！”喝了一口水，秦江想了想接著說：“恩。。小朋友，你現在隨便給我一件什麼東西，我就能猜到整天你腦子裡在想什麼 "
“是嗎？你修成仙了嗎？好啊。。給！”說著，小青隨手拿起一張餐巾紙，擦了一把嘴，把油膩膩的紙扔給了他。。。“那你說吧，我在想什麼？哎。。別走啊。。哎。。”
“過兩天告訴你！ ”秦江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快餐店。（未完待續）
九號人生 標籤：人生不設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