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種文本,情書的頭號大敵就是新聞(第一封或早期作品除外),不過就基本寫作技法而言,一封標準體例的情書其實和新聞寫作之“五個W一個H”的原則心照不宣,不謀而合。
What(何事)——雖然有一點明知故問,不過還是要毫不猶豫地直奔主題——愛你,或者想你。真的情書,勇於直書近乎絕望的愛意,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
Who(何人)——“我”愛的是“你”,只有你,而且是“我”在愛“你”,卿卿我我,大是大非,千萬不可搞錯。如果是投石問路的首發情書,在拼了老命讚美對方時,務必記得交代你是誰,不然,你即將到手的勝利果實隨時都有慘遭別有用心的“摘桃派”掠劫的可能。
Where(何處)——我愛你哪裡,或者我的哪裡愛你。如果情書的讀者是女性,這一點尤其要交代清楚。女性最關心的並不是男性對“愛”的那種抽象的概念,當她們無比耐心地第十五次問到“你愛我什麼”時,你最好老老實實地給予比較具體的答覆,例如:“我愛你的眼睛”,“我愛你的鼻子”、其餘如頭頸、胸部、腳踝以及髮型等等皆可類推,唯不可搪塞以“美麗”、“善良”之類。要知道,Where這個詞具有嚴格的方位和地理上的意義。
Why(何故)——不是“為什麼要寫”而是為什麼要寫“這一封”情書。這是經常為情書作者所忽視的一個看似白痴其實茲事體大的問題。巴特在《戀人絮語:一個解構主義者的文本》中指出:“情書像慾望一樣期待着迴音:它暗含懇求,希望對方回信,因為如沒有迴音的話,對方的形象就要改變,變成‘他人’。這正是年輕的弗洛伊德對他的未婚妻所作的解釋:‘不過我不想讓我的信總是有去無回。如果你不回信,我就擲筆不寫了。圍繞着所愛的人進行永無休止的獨白,如果既得不到心愛的人的更正,又得不到滋養,對相互關係的看法勢必會引起變化,兩人重逢時會感到生疏,會不知不覺地感到事情並不像我們原來想象的那樣。’”
When(何時)——這裡的時間,通常並不指你把這封情書寫好的時間,而是劇情需要的一種典型情境下的典型時間。可供選擇的典型時間其實不多,只有午夜、凌晨、黎明。為了進一步強化時間的戲劇性效果,午夜不能是平凡的午夜,不是雷電交加,也必是月黑風高。凌晨不能是一般化的凌晨,而以月明星稀或一輪皎月者為佳。
至於黎明,至少也得來個“血色”的才夠意思。總而言之,要想方設法避開朝九晚五之間的那種庸碌時段,而氣象學或天文學意義上的一切非正常狀況,都得盡量貼近才好。
How(如何)——巴特曾引用法國作家拉格羅書信體長篇小說《危險的關係》里女主角麥德耶侯爵夫人的話說:“你給別人寫信時,你是為那個人而不是為自己而寫的,所以你得注意,不要寫你自己怎麼想的,而應該寫得讓對方高興。”既然要寫得讓對方高興,情書作者就應在“我是怎樣愛你”或“我有多麼愛你”的問題上做出不惜筆墨、不遺餘力的表達,書到用時方恨少,情到濃時不怕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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