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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貴的葡萄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麥收過後,童才明又跟着村裡的後生們進城幹活兒了。他們有力氣沒技術,只好在建築工地上打小工。

  這天晚上,他們聚到了一堆兒,馮京楠忽然悄聲說:“你們跟我走吧,我帶你們去見見世面。”大伙兒就都跟着他走。到了一處圍牆邊,馮京楠壓低了聲音告訴大伙兒,都別出聲,跳進去。說完,他就率先爬上牆頭,跳了下去。童才明也跟着跳進去。

  到了圍牆裡,他才發現這裡竟是一個果園,種植着奇奇怪怪的果樹,有很多他根本就沒見過,就是見過的,也跟平常的不一樣。馮京楠小聲警告說,那些沒見過的果子,不知道有毒沒毒,千萬別亂吃。童才明在工地上打工,掙來的錢掰成了八瓣花,哪捨得買水果吃呀。這濃郁的果香味,早已饞得直咽口水了。但那些奇形怪狀的水果,他真是不敢動。他抬眼看去,見前面不遠處有很大一架葡萄。他就湊過去,只見那些葡萄一串串地垂下來,又黑又紫,老遠就聞到甜香了。他三兩步跑過去,摘下一串葡萄來吃着。

  那些葡萄一下子把他的饞蟲給勾了出來。他摘下一串又一串,大口地吃着。這時,只聽一聲喊:“那是誰呀?”馮京楠喊了一聲:“快跑啊!”一伙人撒開腿就跑。童才明又摘下了一串葡萄,這才往圍牆邊跑去。他剛跨上圍牆,就被保安員給拽了下來,七手八腳地給按在了地上,然後給帶到了值班室。

  一個戴眼鏡的值班員看到童才明手裡拿着的那串葡萄,忽然愕然地睜大了眼睛,顫抖着問他:“你怎麼摘了葡萄?”那幾個保安員告訴他,童才明不光摘了葡萄,還偷吃了不少呢。那個值班員尖叫了一聲,“噔噔噔”地跑出去了。不消一刻鐘的工夫,他就跑了回來,吩咐那幾個保安員把童才明給看住了,他馬上給副所長打電話。童才明心裡說,不就是吃了你兩串葡萄嗎,還能把我怎麼的,看着他那着急的樣子,倒不覺笑了出來。等值班員掛上電話,他跟值班員說:“不就是兩串葡萄嗎?我賠你。我兜里有二十塊錢,夠了吧?”

  那個值班員聽了他的話,氣得渾身顫抖,好一會兒才罵出來:“你懂個屁!”他告訴童才明:“那幾棵葡萄樹是植物研究所花了幾百萬塊從國外引進的新品種,一直研究了四年,到現在剛結出果子來。就這三串,還沒分析出數據,就被你給吃了。你這一吃,等於是把這項研究給吃斷裂了,要想取得研究數據,還得再等一年,給研究所造成的損失,至少也在幾十萬元。”童才明聽了這話,只覺得眼前一黑,兩腿一軟,癱在地上。他喃喃地說:“這麼多錢,我可賠不起。”他恨自己不長眼,怎麼就偏偏看上了這麼昂貴的葡萄,他更恨自己太饞,吃了一串不打緊,還把剩下的兩串都摘下來想全吃了。他氣得“啪”“啪”“啪”地連給自己好幾個大嘴巴。那個戴眼鏡的值班員掏出手絹來給他擦凈了嘴角兒流出的血,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副所長很快就趕來了。他先跑進果園去看了那幾棵葡萄,只見那三串葡萄全被摘了,葡萄架下已經空空蕩蕩的了。他氣哼哼地來到值班室,看看桌上那兩串葡萄,再看看童才明,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領子,惡狠狠地瞪着他沖他吼着:“你怎麼就那麼饞呀?我們四年的心血,全被你給吃啦!”說完,他抓過電話就要報警。那個眼鏡過來攔住了他:“所長,我看還是別報警了。”所長問他:“為什麼呀?”眼鏡說:“把他抓走了,對咱們也沒什麼好處。還不如留下他給咱們幹活,也好彌補一點損失。”副所長憤怒地說:“他干一輩子也彌補不了咱們的損失呀。不行,就得讓警察把他抓走,判他個十年八年的,我也解解氣。你趕快去開張損失證明,就開四十萬元。”

  童才明兩腿一軟,“撲通”一聲給他跪下了,哽咽着哀求道:“所長,你就開開恩放過我吧。我給你們幹活兒,干一輩子活兒都成。”副所長在他腦袋上打了個暴栗:“別做夢了,你就等着蹲監獄吧。”說完,他就打了電話。

  很快,警察就趕到現場,把他給帶走了。到了派出所,警察給他做了材料。他一五一十地把偷吃葡萄的經過都講了,然後在警察記錄的材料上簽字畫押。他哆嗦着問警察:“真的要進監獄嗎?”那個警察想了想,點了點頭,告訴他說:“按照法律規定,你這種行為屬於破壞科學研究,會根據造成的實際損失情況給予法律懲罰。”童才明被押到了看守所。

  第二天一早,看守警察過來叫他,說是有律師要見他。童才明根本沒請過律師,怎麼就有律師來給自己辯護呢?他滿腹疑竇,跟着看守警察來到會客室。只見一個戴着近視眼鏡的文文靜靜的姑娘正坐在那裡等他呢。這位律師說她名叫王芝芳,是專門來給他辯護的。童才明不好意思地對她說,自己沒錢請律師。王芝芳笑了笑說,已經有人給他出了律師費。童才明一愣,忽然就想明白了。他沒供出那些同伴來,定是他們出錢給他請的律師。他把偷吃葡萄的經過又講了一遍。王律師問清了每一個細節,然後就蹙緊了眉頭。

  童才明焦急地問她:“是不是沒辦法啦?”

  王芝芳想了想,這才跟他說,要想給他減罪,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的事情給登出去,引起社會的關注和同情。但這樣的話,就會對他的名譽造成一定的影響,他就會成了饞嘴的代名詞啦。童才明忙說,只要不坐牢,讓他幹什麼都成。王芝芳就跟他商定,把這件事來一個全面曝光,爭取民眾同情。

  開庭的日期一天天臨近了,王律師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童才明看出她臉色不好,忙問她遇到了什麼問題。王律師微微嘆口氣說:“社會輿論不能左右科研所的損失鑒定,現在的檢察院還是相信造成的損失就是四十萬元。要是根據這個認定來量刑,你的罪過就大了。”

  童才明“啊”的一聲驚叫,癱坐在椅子里。

  童才明不吃不喝,躺在那裡等死。

  這天,號子的鐵門被“嘭”的一聲撞開了。看守警察帶着兩個醫生抬着擔架衝進來,二話不說,把他抬上擔架,裝進一輛救護車裡,飛一般地奔向醫院。到了醫院裡,醫生就把他送進各個檢查室進行了詳細全面的檢查。他簡直被折騰蒙了。等他清醒過來,已經躺在病床上了。副所長急急火火地趕過來,把一個盛滿新奇水果的果籃擺在他床邊,然後就親熱地拉住他的手:“兄弟,對不住你啦。多虧了你呀,給我們避免了一個極大的隱患。”說著,他就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塞進他手裡。童才明驚在那裡,一時說不出話來。副所長接著說:“我們引進這些葡萄,也只是在實驗階段,今年也是剛剛才結果,對果實的研究還沒正式開始。你吃了這些果實,等於是先進行了人體實驗。這些錢,就是給你的實驗費。”

  童才明忙着問他:“那你們是不讓我坐牢啦?”

  副所長點着頭說:“不讓你坐牢啦。”

  童才明一蹦三尺高。他跳下床來,穿上鞋就要往外跑,被一個女醫生攔住了。女醫生沉着臉說:“你不能走。”童才明說:“我沒事兒!”那醫生不緊不慢地說:“檢查的結果還沒出來,還不能說你就沒事兒。我已經查閱了大量的數據,表明這種葡萄含有一種特殊的糖分,跟人體內的糖分結合以後,會產生一種新的糖分。這種新糖分不能被人體吸收,排出體外,形成糖分流失,人就會得上嚴重的低糖症,如果情形嚴重,很可能就會有生命危險。”

  童才明一聽這話,兩腿一軟,“撲通”一聲癱坐在病床上。

  副所長一看這情形,不敢多待,趕緊走了。

  那個女醫生看他走遠了,這才關好房門,拍了拍童才明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你別當真啊,剛才那些話,我是說給他聽的。”童才明驚愕地看着她:“你說什麼?”女醫生狡黠地一笑,悄悄告訴他說:“你根本就沒病。把你接到醫院裡來,就是想救你出去。”童才明更是呆住了:“你為什麼要救我?”女醫生嫣然一笑:“這個我以後再告訴你。但你必須保證,一定不能把這話告訴別人,還得繼續裝病,什麼時候我讓你不裝了,你才不裝。”童才明感激地看着她,連連點頭答應着。

  女醫生飄然出門去了。

  童才明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想不明白,他根本不認識這個女醫生啊,她幹嗎要救自己?

  沒過兩天,副所長又趕到了醫院。這回,他又帶來了一籃新奇水果,都是他們所里新培育出的奇珍異果,另外還有一個厚厚的大信封。上次他來的時候塞給了童才明一個信封,童才明背地裡數過了,那裡面裝着三千塊錢。這次他一接那信封,就估摸出裡面最少得有六七千。副所長很快就說明了他的意思,那是要跟童才明簽個字據,研究所不再追究他偷吃葡萄的責任,他得了什麼病也不能再找研究所,葡萄的事兩清了。童才明是個聰明人,看出所長很心虛,就跟他簽了合同。

  副所長剛一走,那個女醫生就進了門來,笑嘻嘻地說:“你也可以走啦。”

  童才明掏出那些錢來,全都給了她:“你救了我,我沒的感謝,你就全收下吧。”女醫生死活不肯要,全都塞進了他的衣兜里,只是叮囑他,往後再也別犯傻了,光明正大地做人,不能再干這偷雞摸狗的勾當。童才明聽了這話,臉上一紅,保證再也不敢做這種事兒了。童才明這才問她:“為什麼要費盡周折地救我呢?”女醫生搖了搖頭,不肯說。

  童才明心裡就結着個疙瘩,解不開。他知道女醫生不肯告訴他,只好找到了王律師。王律師聽到他的問題,就“咯咯”地笑着說:“我姐夫的眼光真不錯,果然沒有看錯人。你還真是那種重情重義的人呢,知恩圖報啊。”童才明忙問:“你姐夫是誰?”王律師告訴他,研究所那個戴眼鏡的研究員,就是她的姐夫,醫院裡那個給他診病的女醫生,就是她姐姐。童才明被抓進去以後,她姐夫連夜就找她諮詢,問他會得到什麼處罰。當得知他有可能被判十多年後,他們夫妻倆很難過,決心要解救他出來。他們想的第一個主意,就是讓她去給他當辯護律師,並把他的事公佈於眾,以期引起人們的同情和對損毀價值的重新認定。這一招兒失敗后,他們又想到了製造病症這一招兒,終於成功了。

  童才明囁嚅着問她:“我破壞了他的研究,給他造成了那麼大的損失,他幹嗎還要救我啊?”

  王律師淡然一笑:“我也不明白,特意問了他。他含着眼淚告訴我,他上大學的學費,就是全鄉的民工給他捐的款。他說,民工們對他的恩情,他一輩子都報答不完,用這一年的時間再重新搞一次研究,那又算什麼呢?”

  童才明點點頭。他感覺眼睛里一陣酸熱,眼前的一切都朦朧起來。也是在這一瞬間,他做出了一個決定:把科研所賠他的錢全都捐給鄉小學,讓更多的孩子接受教育,別跟他似的這麼傻,這麼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