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是個矮小委瑣的老頭，一生沒有結婚。10年前，他從街上領回一個小女孩福生。他像父親一樣疼愛她，為她做最好吃的飯食，給她穿最漂亮的衣服。還送她上了小學、中學。
福生也很乖，對托馬斯言聽計從。上學之餘，幫着托馬斯料理家務，雖然才只有17歲，儼然已是一個極能幹的家庭主婦。
隨着學歷的增高，讀書的費用也越來越昂貴，托馬斯微薄的收入已經不堪如此重負。福生便要去打工，自己掙學費，托馬斯不讓，福生生性單純，長得又越來越出眾，他怕她出去被人欺負，家裡還有兩間房，他決定將它們租出去，用租金抵償學費。
由於價格公道，房客很快敲定下來，一個是大學生艾倫，一個是美髮店的學徒江奇，他們都是精力充沛的小夥子，比福生大不了幾歲。
也就是半年多的樣子，那天晚上11點鐘，艾倫剛從外面做完一件大事回來，有人急促地敲門，夜靜更深的，聲音顯得異常的大。他吃了一驚，顫聲問：“誰 ”
“是我，江奇。”
艾倫這才放下心：“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 ”
“我把托馬斯扎死了。”
艾倫心頭一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趕緊縮回準備開門的手。“你……你殺死了那老頭 ”
“殺死了。”
“那，那你找我來做什麼 ”
“我不想讓警察抓到，我得逃跑，可我不想連累你們，我寫個紙條，明天警察來時，你交給他們。”
“你把紙條放窗台上吧。”艾倫不想讓他進來看到自己。
“好吧，我走了。”
急促的腳步聲過後，小院里恢復了沉寂。
艾倫將門打開一條縫，確認江奇真的走了，這才閃身出來，把紙條拿進屋。燈光下，紙條上血跡斑斑，字跡潦草，“是我殺死了托馬斯，與別人無關。江奇。”
艾倫愣了半晌，也搞不懂這是為什麼，但他決定利用這個機會。他換了套衣服，出門找到電話，撥通了警察局的號碼。
為了避免嫌疑，他等在大門口，警察趕到后，他把他們直接領進福生的寢室。
房間里，托馬斯俯身在福生的床上，一隻剪刀尖從他後背穿出來。落地窗帘不停地抖動。
沙格利警官過去，一把扯開一窗帘，僅穿着內衣內褲的福生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跡。
“他是托馬斯領養的女孩，叫福生。”艾倫介紹給警官。
沙格利警官隨手拾了件衣服拋給福生：“把它穿上，跟我們走。”
福生已經嚇得縮成一團，除了顫抖還是顫抖，哪裡還穿得上衣服。
沙格利警官用力扯下大窗帘，罩在她身上，吩咐旁邊的警察：“把她帶回去錄口供。”
警察抱起她，直接送進車裡。
“她是無辜的。”艾倫急急地嚷。
“你怎麼知道她是無辜的？”沙格利警覺地問。
“我這裡有兇手留下的字條。”他把字條交給警官：“他住在我的隔壁。”
沙格利警官接過字條，看了看，交給法醫。他需要進一步地驗證。現在，罪犯都是拚命抵賴，在充足的證據面前都不認罪服法，哪兒有主動說自己是殺人犯的。那種好漢做事好漢當的年代早已過去了，現代社會，不可能出這種事!
然而，讓他吃驚的是，這種事真的出了。
福生在警察局裡交代，她是殺人兇手。
“是我殺死了他。我正在睡覺，門突然開了，聲音很輕，但我還是醒了。一個男人撲上來，死死地壓住我。我順手抄起把剪刀，向他刺去。他可能發現了我的意圖，同時給了我一拳。我當時就暈過去了。醒來時，托馬斯倒在我旁邊，我嚇壞了，我不想殺人，更不想殺死他。他比我的父親還好，他是不會做出那種事的，一定是我睡糊塗了，誤殺了他……”
從福生那裡再也問不出什麼，她被嚇壞了，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沙格利警官決定先將她控制起來，等她清醒些再問，他總覺得她不是兇手，剪刀刺穿一個人的身體需要很大氣力，一個弱小女子，又是仰面躺在床上，可能性極小，倒是那張字條值得查一查。
3天後，江奇在安達鎮被捕了，那是一個偏辟的古鎮，與外界少有往來，若不是艾倫提供地址，警方就是想上一年，也不可能想到那裡。一個月前，兩人閑聊時，江奇曾說過，如果他老了，他一定要到安達鎮去度過最後的歲月，那裡山青水秀，出產他最喜歡吃的雪魚。於是，艾倫將這一情況告訴了警方。
殺人就該償命，向警方提供證據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況且，他和他都暗戀着福生，他死了，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
江奇對自己的被捕頗感意外，他私下以為，如果被捕的話，那至少也得是一年以後的事情，因為這裡太偏僻了，沒人知道他會藏在這裡。他沒有想到艾倫，他早就忘了他們之間的那次談話。但對自己殺人的事，他供認不諱。
“那天將近11點鐘，我聽見福生的房間有動靜，就開門出來，走廊里沒人，但福生居室的門卻半開着，我走進去，看見托馬斯這個老東西在欺負她，就去阻攔，誰想他惱羞成怒，跟我動手，我也是一時情急，順手一抄，正好抄到一把剪刀就狠命一刺，把他扎死了。”
“福生為什麼說是她殺的人 ”沙格利警官問。
“她可能是被嚇糊塗了。我離開那裡時，她還昏迷着。”
江奇的供詞與現場勘察完全吻合，而且，剪刀上確實留着他清晰的指印，而經常用剪刀剪東西的福生卻沒在上面留下任何指紋。
因為這個州沒有死刑，江奇被法庭判無期徒刑，他的下半生都要在監牢里度過了。
福生很感激他，當她清醒過來，沙格利警官告訴她真相時，她先是不信，後來她趕到監獄去看他，他則拒絕見她。
半年以後，福生與艾倫結婚了。
艾倫很愛她，她也覺得艾倫是個難得的好人。
一天，她買來一株石榴花，準備栽在西廂前面空地上，那裡正對着艾倫原先住的那間房子門口。兩鍬過後，她覺得碰着了軟東西，再挖兩下，她掘出一個塑料包，抖開一看，是一身衣服，依稀記得那是艾倫的。衣服上散滿了斑斑黑點，散發著陣陣腥臭。她想問艾倫這是怎麼回事，可他出差去了，要到下星期三才回來。
她一時不知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沙格利警官恰巧巡邏這個街區，他很喜歡福生，見她站在院子里，便停下車招呼。
福生把挖出衣服的事告訴了他。沙格利警官心頭一跳，因為任何正常人在正常情況下都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他跳下車，拿起那衣服，不用細看，他便知道那是一件血衣。
“福生，你可能揭開了一樁血案。”他拿走衣服，叮囑她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艾倫，否則會有危險。
“他要到下星期三才回來。”
“那更好。不過通電話時你也不要告訴他。”
“可他是我丈夫。”
“他也可能是殺人兇手。”沙格利警官冷冷地說。
法醫鑒定很快便出來了，艾倫衣服上的血是一年前托馬斯的。星期三，艾倫下飛機后，沙格利警官把他直接帶到了警局。
經過短暫的較量，艾倫供認了自己的罪行。
“我一直深愛着福生，但是也沒有什麼進展，那天，我喝酒回來，一時衝動，便走進了她的房間，沒想到，被托馬斯給看見了，我們便打了起來，慌亂中我殺死了他。”
“福生說她對着黑影捅了一剪子是怎麼回事 ”
“她是捅了，但根本沒扎到我，被我打昏了。”
“江奇又是怎麼回事 ”
艾倫冷哼一聲：“那個傻小子，肯定是在我走出後進去的，他誤以為是福生殺了托馬斯，他也深愛着福生，便做局替她頂罪，這個傻蛋，他一輩子也不會想到是我乾的!”
不久，江奇獲得了自由，艾倫進了江奇生活了一年多的監獄。
（摘自《第四次發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