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人來講,恐懼是與生俱來的,目睹了一次殘忍的死刑便是她恐懼的根源。
那一次是她與幾個素不相識的人受皇命做同一件事。
他們把一個肥胖的犯人押進一個異常緊的鐵絲網子里,吊起來的網子更緊,以至於肥胖者的肉都凸出網子格,露在了外面。
下面的人用一把刀子削掉凸出來的肉,鮮血淋淋的地方肉又凸出來,刀子再削下去。肉一片片削落,肥胖的犯人痛楚引發的汗混淆血,犯人臉上皺褶,汗使痛楚更痛。
有一個行刑者看中了犯人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可犯人的手掌緊緊抓住網子,於是行刑者乾脆用刀子砍斷了犯人的手指。一枚翡翠戒指價值連城。
為了表示他對皇帝的忠誠,行刑者還用那把刀子削掉了犯人臉頰的肉,犯人的牙齒混着血液分泌物暴露出來,犯人猙獰地緊咬住牙齒,他不想再多說一句話。另一個監刑者也情不自禁地參加進來,當他削落犯人胸口第五片肉的時候,同樣一個黏糊糊的東西掉了下來,是犯人的舌頭。犯人咬舌自禁了。
大功告成,行刑者把鐵絲網子放下來,網子里的骨肉直接墜入下方傳來聲吠的井裡。
血肉模糊的屍體總是在慘叫血雨淋漓之後墜落下來,這使得惡狗們早已仰首期盼,忍不住地嚎叫。這些年來,有不少被凌遲的屍骨埋入惡狗的肚子里,可惡狗沒有想到這幅屍骨居然蹣跚地站了起來……
先是一條瘦大的狗直撲上去,但狗兇猛的跳躍卻像是溫柔地撲入懷抱,血肉模糊的屍骨緊緊抱緊狗,只是一用力,“咔!”清晰的骨頭碎裂,狗嗚嗚一聲就死了。後來這副屍骨像兇猛的狗一樣跳躍起來,在跳躍中,血淋淋的拳頭打死了其它的狗,最後一條狗是被咬破了喉嚨,當狗的血淋過他暴露的牙齒,他笑了,現在屍骨是頭野獸,面對殺死獵物的勝利,野獸本來可以站立起來狂吼的,但他沒有這麼做,只是無聲地猙獰地笑。上面的井蓋已經死死蓋上了,報復還要等若干年。
命運的改變發生在那一天,同樣一個人受到了凌遲之刑,同樣四個不相識的人將那個人處死,在井穴下面,他們都不知道有一隻怪物正抬起它骷髏的頭迎接血和肉。屍骨這些年來沒有支離破碎,它用狗皮把骨頭包裹得嚴嚴實實,當如雨的血珠與肉片粘稠在一起點滴在他的骷髏上,被血淋過的骷髏像象牙般有了光潤。
這些年,光滑的井壁已經敲砸出坑坑窪窪,靈活的骨架攀爬在井壁上,迎着血雨。
上面的人正在專心致志地削肉剔骨,被殺者已經奄奄一息。
怪物像惡狗一下子跳躍出來,咬住其中一個行刑者的脖子。餘下的三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嚇得驚魂失措了,反應敏捷地轉身就跑。但怪物更加靈敏,它像狗一樣閃跳,撲到,用鋒利爪子刺殺,然後掠走被殺者的腦袋……
怪物抓起最後一顆頭顱扔進井穴里。然後專註地看着那個囚在網子里的犯人。網子里的犯人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價值連城的翡翠戒指。
犯人已經嚇得直打哆嗦,在顫抖中流血。怪物慢慢低下頭,看着那枚價值連城的戒指,也顫抖起來。好多黑色的小蟲子從怪獸的狗皮毛里掉出來。
瞬間網子里的犯人身上爬滿了小蟲子。蟲子在血肉模糊的地方讓自己的軀體膨脹成肉瘤。同時叮咬引發的瘙癢讓犯人掙扎地用手去抓。那時候犯人肚皮上的肉已經被刀削地異常之薄了,但強烈的瘙癢讓犯人不太鋒利的指甲太想消滅掉那些吸血蟲子,後來,犯人卻不小心用指甲劃破了自己的肚皮,腸子流出來,部分擋在了網子里。犯人是眼睜睜死去的,在他放大的瞳孔映像里,是種扭曲了的痛苦。
怪物扭斷網絲,就消失不見了,黎明,至高無上的皇帝駕崩。死因頗為離奇,因為皇帝的頭顱不翼而飛。只留下一具穿着龍袍的屍體。
一條條刀疤橫七豎八地在一張女人臉上。所以這個刀疤女人在這個地方遠近聞名,她不僅丑,且深懷絕技。她那雙一年四季都被白布包着嚴實的手能把一頭三四百斤的豬,用一把鋒利的小刀削地只剩一幅骨架,她手下雇傭的四五個夥計最長的跟隨她有十四年了,都沒學會老闆娘這手上的刀功,老闆娘不僅向他的主顧們兜售他的豬肉,還經常在喝醉酒的時候兜售她的故事,老闆娘說:“我年輕的時候,是個正經八百、如花似玉的姑娘,但漂亮這東西對紅顏薄命的女人來講,也是災難。那時候,我嫁給了當朝做大官的男人,那官人常與皇帝往來,有一日,皇帝在官人府中看中了我,並向官人索要,官人不好推辭,就這樣把我送進了宮。”
聽到這故事的人也會追問她:“刀疤,後來怎麼樣了?”
“皇帝寵信我之後,發覺我並不是處子之身,才得知我已是官人的妻子。”
說到這裡的時候,刀疤女人的淚就簌簌流下淚來。有人見她留了淚就不再問,因為她的淚和酒一樣醉人。
有的人就接着問:“那再後來呢?”
“官人犯了欺君之罪,處以凌遲,而皇帝讓我手持一把刀親自給官人去削肉剔骨。如果我不去,我就會處死。”
“那你去了?”有人問。
“去了,我在他身上割了十三道。也在自己臉上劃了十三道。”好多人聽了這個故事根本不會去相信,他們覺得即使刀疤女人臉上沒有了刀疤,也不會是個正經八百地、如花似玉的姑娘。
但有人覺得刀疤女人被布包裹的手臂上也有不少刀疤才對。有一晚,這個人趁刀疤女人喝醉,想解開女人手上的白布。結果刀疤女人醒了,用一把刀子砍斷了那個人的手。
有人打抱不平:“你為什麼砍斷他的手?”
刀疤女人回答:“他想調戲我,我雖然丑,但畢竟是個女人。”
有人覺得刀疤女人這樣做太過分,但也不在刀疤女人面前再講這件事。人們倒是常在背後調侃那斷了手臂的男人:“就她那德行,白搭我都不要。你是不是想先霸佔了人家,再謀朝篡位地拿下人家的豬肉鋪子。”
那男人則像受了委屈一樣解釋:“我就是想看看她的手。”
這時候在一旁買雞蛋的大媽就會說:“你們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是個東西也不會看上她。”
這些年來,刀疤女人在這大西北,皮膚黑了糙了。誰又會想到她曾經是個水靈靈的女人。
一個全身上下、手腳被黑色紗布包裹的人騎着一匹快馬,他的馬飛快,使他快速在一些好奇的眼光下消失。
一個月亮很圓的夜晚,黑色包紗的人抵達了目的地,他下了馬緩緩地走進那個已經打烊的豬肉鋪子。刀疤女人正坐着喝酒,她看到他,怔住了。月光灑到她與桌子上,映射出她的皮膚像一張透亮的黃紙。
女人做着,打量着面前這位不速之客,當她的目光掃到黑衣人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時,先是愣了。
“你是來殺我的?還是來看看我?”刀疤女人喝下三杯酒,開始講話。
對面的黑衣人慢騰騰地坐下來,他的屁股挨到木板時,發出清脆的響。好多黑色蟲子透過狗的皮毛及黑紗布開始涌到木板上,跳到桌子上。
“現在只有我們,喝杯酒吧!”刀疤女人給黑衣人倒了酒,她很鎮定的,但杯子里的酒還是溢了出來。酒水灑在桌面上粘住幾隻黑蟲子。
黑衣人把酒水直接倒在自己頭上,刀疤女人自己喝了三杯,給黑衣人倒了三杯。
後來刀疤女人居然用一把刀子硬生生地去划斷手臂上的白布。輕微地刺啦聲響,布滑落下去,是一幅骨頭。她的手臂及手都早已沒了血肉,只剩一幅白骨。
“這些年來,我之所以活着,只為等你來。”女人說著,她的手臂骨居然被一陣風吹化作了白色粉末。
黑衣人顫抖了,他走過去,抱起已經沒了雙手的刀疤女人,緊緊地摟住她,風撫起黑衣人的頭巾,沒有了黑紗遮擋的頭顱骨,在月光照耀下,居然膨裂出了裂痕。黑衣人低下頭,頭顱很自然地摔到地上,發出最後一聲響,碎裂成幾瓣。
接着,從黑衣人體內如同山洪爆發般一下子湧出好多黑色的蟲子,黑衣人支離破碎了,刀疤女人從凳子上栽倒地上。黑壓壓的一片蟲子把他們兩個人又咬又啃。
蟲子沒有放過豬肉店裡的幾片豬肉、骨頭,門板,等它們把一切都咀嚼完畢,黑壓壓一片消失在夜色里的時候,刀疤女人的豬肉鋪子成了一片廢墟。
那一夜發生的事,還是被人親眼目睹了。斷了手臂的男人和一個豬肉鋪倖存下來的夥計,他們經常渾身打哆嗦,整天把功夫用在頭髮上,檢查頭髮是不是着了跳蚤,發覺了就立馬掐死。經常用指甲把自己抓得遍體鱗傷,晚上的時候他們更不敢獨自一人,因為他們同是一個事件的受害者,於是兩個人商量着住到一起。那一晚他們點燃篝火在溫暖乾燥的草屋裡睡下。時不時用手指甲抓破身體瘙癢的地方。不知不覺,茅屋裡起了大火。把他們兩個燒死在了裡面。
在茅屋倒塌進火海里的瞬間,一群黑壓壓的蟲子從屋頂躥湧出來,幾條躥得老高的火苗騰得一下把其中一些飛得太低的蟲子火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