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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用另一種囚禁生活來描繪某一種囚禁生活,用虛構的故事來陳述真事,兩者都可取。

  ——丹尼爾·笛福

  因為我們都是休假中的死者——尤文·列根

  語言消失的地方,話就開始了——高行健

  那是間乳白色的屋子,空氣如同精液般粘稠,他的左手正費勁地往上反扣的確良襯衫的第三顆扣子,右手在桌面上摸索着他那鑲着金邊的眼鏡。就在剛才,他把一口痰趕到了浴室粗糙的牆面上,一腳踩熄了煙屁股。幾道皺痕在他的額頭輕輕略過,他習慣性地抬起頭向上看,三根黑色捲曲的毛貼在刷得雪白的牆面上,像是剛從那兒鬱鬱蔥蔥地長了出來。他剛開始想是誰把那玩意兒弄到上面去的的時候腦袋便隱隱作疼。哀嘆着哈出一口白色的霧氣走到窗邊,把光禿禿的頭抵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我推測,他大清早就醫的那個鄉間醫生建議他把頭抵在上邊,以治療他的腦瘤。細細的汗絲從他的頭頂一點點地滲透出來。他痛苦地直起身,把臉頰貼在了上邊。

  “酸棗糕,椎子扔進鍋里操一把。”

  光亮突然被掐滅,周遭的一切全都陷入了虛無的黑暗,似乎有意要先隱去他的痛苦。他稍帶喜悅地把充飽了電的小檯燈旋開,帶着他的梳子走到了掛着的鏡子前面。他把燈光對着鏡面,以便能看清鏡中的自己。在燈光的照耀下,他看到鏡子里的瞳孔映照出的鏡子本身以及那昏黃的燈光,他的眼球和鏡子相互反照,直至無窮,彷彿痛苦也被無限倍地放大了。獃滯的目光對着鏡子中自己身後的事物,梳子機械般地在還帶有些水氣的頭頂上滑動,是一個梳中分頭的動作,他突然如同夢中驚醒一般,驚恐着猛一回頭。“什麼都沒有。”嘆着氣把身子轉了回來,他把檯燈轉向自己的臉,再次因為恐懼而猛地回身後看。“不會有的,不會有的……”他不敢再去看鏡子,可那個中分頭才梳到一半,於是他又安慰着讓鏡中的那個人轉回來看自己。

  鏡子里出現了一堆篝火,松明橫七豎八地架在上邊。這時候,他感到的卻是一陣寒冷,雙手下意識地裹緊自己,檯燈掉到了地上,那把僅留下幾根梳齒的梳子卻還緊緊地拽在他的手心上。

  篝火上出現一條小溪,彎彎曲曲着從門前流過,在村尾與繞村而行的河流匯成一支。年十二的竹燈在河對岸搖曳,粗重的石磨套在磨心上笨拙地打着轉。一個孩子在用長竹竿搗掉負重柱上燕子築的巢之後歡快地轉動着木頭做的篩谷機。貓叼着一隻青蛙……

  “難道我瘋了嗎?難道我像那些因為狂喝可口可樂而發瘋失神,卻對此一無所知的人一樣嗎?”他使勁地搖晃了幾下頭,痛苦再次襲來。

  這時吹來了一陣強烈的風,經過幾棟大廈間狹窄的間隙,呼呼着發出怪響。風裡夾帶着女人醉仙欲死的呻吟聲、貨郎走街竄巷的吆喝聲以及道士鈴鐺發出的丁丁聲響。

  之後他聽到的就只是一片寂靜,或許是因為他還不習慣於那片寂靜,一種無聲無息卻能感覺得到的聲音縈繞在他的耳際,讓他聽得更清楚了,宛如在夢中聽到的一般,他回憶起母親對他說過的話:“等我到了那裡,不論你走到哪兒,當回憶細碎碎慢拖拖地敲擊出過往的迴響時,我的話你將會聽得更清楚,死亡拍擊着的節韻會讓我們更為親近,而且不再分離。”我的母親……她的聲音還活着。

  “這時候,蜥蜴正仰面躺在牆頭上曬太陽;穿山甲鑽進了充當墓碑的石塊下狹小的洞穴;幾個低矮強壯的男人扛着被五花大綁起的山麂或是野豬,喲呵着走在泥濘的土路上;老人正在給孩子們講述二十多年前老虎跑進家裡偷走母雞的行徑。”

  篝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幾棵圍成一圈的芭蕉樹,芭蕉葉子緊緊湊湊地簇擁在一起,透不出一絲空隙。邊上的河水嘩嘩地淌着,遇到稍大一些的石子便歡快地向上跳躍,被圍出的一塊隱秘的地方,一個小孩赤身裸體地嵌在另一個小孩的兩條腿之間,嵌在上邊的兩瓣屁股中間有一小塊斑點,那塊白色的斑點就那樣靜靜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一條皺巴巴的白色內褲被細碎碎的小草托着,略微帶着些黃,上邊綉着幾朵粉紅色的小花。

  像電視機上出現的雪花點一樣,畫面在一點點地模糊,並且一點點地縮小,直到縮小到只剩下一個黑色的小圓點,隨之出現了另一幅畫面,同樣的情景被複制,只不過那兩個小孩出現在了屋子寬大的木板床,兩堵白牆的交合邊上,我們看不到那塊斑點。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女孩站了起來,慌張地拉上她那條牛筋褲。“你們在幹什麼?!”空氣中振動着的是男孩母親略微顫抖的聲音,而他則把身子緩慢地往回收,蜷縮成還在母親子宮的黑暗之中,把頭埋了進去。

  他整張臉都塌了下去,高大或是低矮的母親形象在他眼前浮起。那個可憐的女人,還以為自己幹了件培養出藝術家的了不起的事呢。蓋着紅印寫着黑字兒為數不多的幾張白紙,都被她小心翼翼地裝進鑲得很講究的金框子里,不倫不類地掛在村舍上。“如果聽父親的話,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種田,到了歲數就和那個做茶子油人家的女兒上鎮上把結婚證給領了,沒準她已經給我生個白胖小伙,把我的生活打理地井井有條了呢!”“那個可憐的女人,連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咳,不過說實在的,這也怪不得她,又有幾個人能滿足得了他那沒完沒了的性需求呢?”

  “我要去給臍橙和蘆柑下一點點肥料……”

  “總下雨怎麼辦啊,四季豆的花剛剛開,不能被雨打落了……”

  “那個吃去死的阿槐咯的兒,把小小硬硬的山柿種賣給我,我要去嫁接上大柿子的樹枝……”

  他開始就這樣說,說要上這兒要上那兒。當她還在坐月子的時候,他便要拉着她強行干那事,之後她便下體流血不止地躺在榻上。“等他大一點點,鬧東西吃的話,什麼都有了。”他扛着把鋤頭就走了,在後門山上一個為了守柑林而蓋的黑洞洞的屋子裡躲了一夜。

  他們都這樣說要去這要去那,然後就越走越遠,越躲越久。久到後來回不來,遠到一輩子也回不了。後來他就看準了個機會跟一個來村裡表演的雜技團的強壯女人跑了,那時候她還以為他在後門山上躲着呢。

  “……我們從一種低矮的草上面摘下灰白色的硬果子,拔掉中間的須,用針線串上,就成了好看的珠子。可戴久了,手就會發癢,老人還說那是會吸血的玩意兒呢!可我們還是戴着它去山上摘野柿子。西瓜或野草莓那是夏天才會有的,落在地上的栗子,裂開的殼鬥上布着的尖刺插進了我的腳裹。”

  他合上雙眼,想要在自己的想像中恢復她故事中想到的那一座座由石塊、黃泥堆砌而成的墳包,那長滿雜草的田埂,那個因為顫慄而不停奔跑的赤手女孩,以及那深陷水田爛泥和着小白鞋的腳。還有在那個孩子背後,從古舊墳墓林間升騰起的靜謐,他尋找着第二個女人,那個女人的臉被陰影擋住了,正是這個女人把她的母親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當我的母親在衛生院處於彌留之際的時候,他想,當她知道黑白無常馬上就要來帶走她的時候,她說的話根本就是在騙人!直到死的那一刻,她的瞳孔里都沒有出現過我的影象,她凝視的是站在我身後的那個人:她的母親,或者是她母親的靈魂。對於我來說,她是一個女人,然而對於她自己,她依然是那個招呼着母親拉起的摔在地上的孩子,而她自己的母親,由於生命的秘密我們看不見她,但她也是一個孩子。我們都來自一個孩子的行列,它漫長而且沒有盡頭。

  他努力地想像着那個站在隊伍最前列的孤獨身影,那個無形的灰白身影,那個前頭已經不再有其他人的身影。但是當他不得不想到她生活於其中的那片寂靜,那盤古開天闢地之前的寧靜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手指在黑板上抓爬發出的嘎嘎聲阻擋了他前行的道路,腦袋早已逡巡不前,隱隱作痛了。這種消失了很久由聲音帶來的感覺,令他不住地顫抖,在他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那種快要沒水了的彩筆乾燥地劃過紙頁的聲音差點要了他的命。

  “梅雨來了,三四月的天是沒有個消停的時候的,有一面牆倒塌了,可誰又知道呢,或許是給它自己的影子頂塌的呢?我們歡快地穿過廳堂,穿過倒下的黃泥塊,到了後門山椎子樹下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幾年前凍死在下過的唯一一場大雪中的山雞倒立在墳頭,張開雙翅,瞪圓着眼。赤裸裸地躲在草叢間過冬的竹葉青開始復蘇,我把在河邊撿到的生了銹斑的口琴放在嘴邊,一陣悠揚的蘆葦管吹出的聲音從石塊間傳來。”

  這時候,一道閃電劃破了沉寂,疲倦取代了痛苦,他眼鏡沒脫地和衣倒在了床上。剛閉上眼,就有一個看不清臉的男子用一桿通着颼颼冷氣的槍指着他,他的下巴向下塌陷,7。65mm半突緣式子彈正好從那道縫隙中溜過,那個男子扣動了扳機。子彈略過牙齒,滑過舌根,使得他齶壁發澀,扭曲成一股怪相。子彈在他的後腦爆炸了,嘣地一聲,他從床上飛了起來。耳膜因為空氣膨脹而鼓脹,後腦越發地疼痛,然後他落回了床上。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他驚恐地睜開眼呼喊,真空中的介質似乎一下子全都消失了,我聽不到他的聲音,似乎連意識本身的聲音也消失了,淚水一點點地爬上他的臉龐。

  “這不是夢魘,更不會是現實。寫作,或許寫作才是真正的痛苦……”

  他淚流滿面地喃喃說著,最後連哭的力氣似乎都已經枯竭了。渾身癱軟地仰面躺着,沒過一會兒他便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這是他精神衰落以來第一次不靠吃安眠藥進入了夢鄉。

  “吃去死的,吃去死的,敢吃這麼多酒。”母親用熱毛巾使勁地捂住孩子紅通通的右半邊臉蛋,一股溫溫的暖意簇擁了上來……

  “阿弟子,你會死咯,這個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啊!”大人粗重沙啞的聲音打在了那隻正顫抖地撕着信封上的郵票的小手,他的手停滯了一下,低着發燙的臉頰,渾身顫動着地往下撕……

  孩子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睜開些,看到母親正在用包好在手帕里還透着熱氣的熟雞蛋輕輕地在他的脖子上來回地揉搓,和雞蛋一起放進鍋里蒸的鐲子鎖子民國硬幣一類的銀器現在正放在他的雞胸上。他迷迷糊糊地又閉上了眼,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兩個淺淺的酒窩浮顯了出來。幾道水波從中間向眼瞼方向盪開,水面上滿是皺紋的手持着一枝燃着的香,顫顫地比劃着,並且焚燒了一道黃色的符。母親用裁縫刀給他修腳指甲。“快點清醒過來,快點清醒過來,清醒過來就不逼你用大艾和菖蒲洗澡了,我幫你包了很多你愛吃的豆沙粽,還有還有,還有幫你買你愛要的薄荷片……”

  “不要走,不要走……”一個孩子哭喊着拽着女人的袖子,小腳在地上滑動着,身後出現一條細細長長的,並不淺的凹痕。“你去和你阿爹一家,你去和你阿爹一家。”小孩歇斯底里地喊着:“不要,不要,不要走……”

  “有一隻白鷺鷥飛了過去……”孩子循着父親的聲音,把頭延伸進了那無盡的蒼穹……

  第二天中午他仍然沒有睡醒,仰面躺的姿勢,甚至那股癱軟勁,都沒有絲毫改變,鑲金邊眼鏡還安靜地癱軟在他的鼻樑上。眼淚早已經幹了,幾滴汗珠聚集在眉峰上。

  接近黃昏的時候,一陣彷彿遠遠地消失在大地之外的孩子腳心或是胳肢窩被搔撓發出的咯咯聲驚醒了他。他慌忙翻身坐起,聚在眉峰上的汗珠一下子流到眼皮和眼鏡片上,和淚水攙和在一起,形成一道溫吞吞,模模糊糊的水幕。他摘下眼鏡,像一條剛從水裡爬起來的狗一樣使勁地搖晃了幾下頭。那聲音近得彷彿就在他的耳際。或許是從街上傳來的,可他總覺得就在這間天藍色的房間里,就在牆根上發出的。等到他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他聽到的就只有硬幣落在地上的幾枚急促叮噹聲。

  過了一會兒,似乎非常陳舊的中年婦女長久而低沉的慟哭聲又來糾纏着他不放,這些聲音像是因為被時間閑置地太久了,變得有些模糊不清,然而他卻還能夠感覺得到女人的撕心裂肺。

  然後,他閉上嘴,眯縫着兩隻眼睛,眼中反射出微弱的霞光,一群麻雀的影象從他眼睛的玻璃體中略過。透過窗玻璃,他看到節日的煙花正費勁地向上竄,被一陣清風吹得左搖右晃,幾朵稀稀拉拉點布在天空的雲綵帶走了白晝,黃昏的星辰等待着月亮的出現,蟑螂使勁地向上一躍,並沒有張開翅膀。

  他的目光略微向上移,那三根毛再次進入他的視線,他忽然想起曾有個女人的影子在這間粉紅色屋子的牆面上教他做愛。

  她騎在他身上,咬了咬他的右中指指節,用手輕輕地拍打着他的腰,彷彿他是她胯下的小馬駒。突然,她飛快地俯下身,在他的鎖骨附近留下兩道深淺不一的牙痕,然後貼着他的耳朵說:“……我在你身體里游着泳,這是我們的耳語……”還沒說完便開始喘息,並且雙腿越夾越緊。

  “我不知道是我們之間的哪一個把毛貼在了上面。”

  時間彷彿在向後退。他又看到月亮退了下去,黃昏的星星攜帶着稀稀拉拉的雲彩放出了被囚禁起的白晝,接着綻開的煙花隨着爆裂的聲響在一點點往回收,蟑螂落回了地面。

  他再次走到了鏡子前面,這一次他的手裡沒有任何東西。

  出現了一個小孩,他把地瓜從水邊的地瓜地里挖了出來,然後扔到枯樹葉上越燃越旺的火焰里,烤地瓜的香氣飄到了空中。他說著過去學會的一套詞兒,命令那香氣不要再向上飄了,而是飄到他現在跪着的泥土裡去。

  “大地總有一天會忘了她的孩子們的,這樣下去……”

  “夏天的夜裡總有翁翁的蟲鳴和簌簌的草響,以及田野里此起彼伏的蛙叫聲。那時候,我們總歡喜着把目光塞進一個拳頭一般大小的洞里,那是堵學校門口別人家的土牆,牆的那一頭有高大的桑樹,養蠶的話桑葉我們是不缺的,可桑葚只有是這種高木才能長的,那是我夜夢裡頭老出現的東西。我們還喜歡幾種野果,可都叫不上名,有一種是小小的,在小草上長出來的,吃過之後整張嘴就成了黑巴巴的了,舌頭更是。還有一種整串的從樹上長出的紅色小果子……池塘里星兩地點綴着些荷花,爛泥里的螺正吸附在藕上,一堆牛糞軟趴趴地躺在邊上。飄揚着的蒲公英下面是狗尾巴草、豬籠草、含羞草、兔子草、燈籠草……終於有一天,玩伴興奮地跑來告訴我說,杜鵑花開了,杜鵑花開了。我們滿心歡喜地翻過幾座山嶺,看到映山紅開得漫山遍野,像是三年前漲起的那場大水。可是,可是映山紅居然開成了墨黑色,墨黑色的映山紅開得漫山遍野,漫山遍野。墨黑色就那樣漫山遍野地蔓延開,漫山遍野……”

  他猛地一回頭,看到一列灰白色的孩子整齊地躺在地上,一個人的頭枕着他母親的膝蓋,她枕着她母親的膝蓋,雖然有些地方有分岔開了,可沒有一個離開。

  “就這樣回溯過去,一代又一代,是么?”

  越來越強烈的興奮一陣一陣地壓倒了他。

  他想起那個在麥當勞門口販賣袖珍狗的傻子,雙手提在了半空,掌心朝內,歪斜着頭,身體不自覺地抖動着,樂呵呵地唱着:“噢,噢,噢噢噢,噢噢……”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玻璃灑了進來,暖暖地打在了他眼部的陰影上,那時候的他正提着一大袋行李,坐在一班前往火車站的公車上。

  “我走得太遠了,回去的希望渺茫。我想,是要再去火車站了,再進行一場出逃,一場沒有家沒有歸途沒有路沒有前方的銅色旅途。”

  蛆蟲飢餓了,青草在歌唱。

  “……鉛灰色的天空下有規律上下搖晃着的長明燈;掛在門楣上貼着紅紙的竹篩和肥豬肉無規則地左右擺動;茶子樹抽出油桃的時候,布谷鳥悠遠的啼叫顫抖了接生婆正在剪臍帶的手;嬰孩的哭啼穿透了下着大霧的天,刺破土狗還未蘇醒的嗓子。”

  青綠色的屋子,房東太太如同往常一樣沒敲門便徑直地走了進來,並且叫嚷着:“把剛擠出的還溫溫的精液給我,快點!”不一會兒她便發現屋子裡空無一人,她要他早晚各擠一次作為租金的精液現在上哪找去呀,失望與沮喪並駕齊驅着侵蝕那個可憐的女人,她還等着用它來消除臉上被年歲劃下的一道道無情的痕迹呢!這時,堅硬的皮靴踢到一樣硬邦邦的東西,她罵罵咧咧地撿了起來,是一把勃郎寧M1900半自動手槍,比利時進口的,槍管上還留有些許餘溫呢!

  “槍牌手槍!老頭子就喜歡收藏這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兒,不過這傢伙可真值不少個子兒!”

  她抬起頭,圓圓的月亮散發出皎潔的光亮,紫紅色的煙花竄上城市橙紅的夜空,隨之消逝,一隻蟑螂正向著月亮的方向飛去。

  “蟑螂居然會飛?不過這到底,除了我跟我那死了有些個年頭的老頭子,還會有誰在這呆過,把東西落下了呢?”她陷入了沉思。

  月光灑進瓦縫,磚塊間傳來土牆倒塌的回聲。

  而這時候,披着蓑衣的稻草人正經受着南方梅雨的侵襲,而這,還將持續十多天。

  後記:

  當我的人生似乎還滯留在06年的時候,08年就已經過去了1個多月,而我至今還無法接受07這個數字。去年,也就是07年,電影大師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MichelangeloAntonioni)和英格瑪·伯格曼(IngmarBergman)於同一天離開人世之後,一個大師的時代便落下了帷幕,世界電影從此變得有些黯淡無光。而對於文學,這同樣是一個沒有真正的大師庇佑的混亂時代。除了為實現自身的各種文學企圖之外,我的這次寫作,還在試圖向所有我所熟知的大師們致敬,以喚醒我們一直不可知的古老記憶,同時以此來向那些還有待於我解讀的大師們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這是他們最拙劣的學生交出的一份糟糕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