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乾隆皇帝正在養心殿里批閱奏摺。其中一道由大學士劉墉上的摺子讓他大吃一驚,摺子上說:近年來,江南魚米之鄉,並沒有發生天災人禍,可部分鄉民懶惰成性、溫飽即安,不勤耕作,不事桑麻,致使大量拋荒閑田,國庫府糧銳減,朝廷如果不加緊督察勸導,如若出現饑饉之年,勢必會造成民心不穩,天下大亂……
看了摺子,乾隆皇帝說什麼也不相信。自太祖皇帝開國以來,歷經康熙、雍正兩代皇帝的文治武功,天下太平,國庫日漸充盈。為了增強國力,發展生產,朝廷不斷休養生息,輕徭薄賦。面對這麼好的政策,老百姓為什麼不勤於耕作、發家致富,而要拋荒棄田呢?
於是,乾隆皇帝連忙將劉墉召進殿來,商討對策,決定效仿古代皇帝“上求天佑,下求農功”做法,與他一道到江南一帶微服私訪,下鄉勸農,去探個究竟。
乾隆皇帝曾經幾下江南,沒幾日,他們便輕車熟路地來到了蘇杭一帶。這裡平疇千里,河道縱橫,自古以來,就是膏腴富庶之地,是歷朝歷代的重要糧倉。此時,這裡正是犁耙水響,農人搶收麥子,搶種夏糧的農忙時節。只見滿畈的麥子一眼望不到盡頭,田地間,老百姓割麥的割麥、犁田的犁田,插秧的插秧,好一派熱鬧繁忙的農耕景象。
乾隆皇帝和劉墉一行慢慢地走在這阡陌縱橫的鄉道上,看着這一片熱火朝天的農忙場面,心胸大開。乾隆皇帝抑制不住滿心的歡喜,用手中摺扇,在劉墉的馱背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他說:“好你個劉羅鍋,你危言聳聽,無事生非,這裡哪有人不事耕作,拋荒棄田呢!”
劉墉回身對着乾隆皇帝說:“聖上別高興得太早,你仔細看看那是什麼?”乾隆皇帝順着劉墉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真在一大片生長茂盛的莊稼地的掩映中,間隔着一塊塊不易發覺的荒地,而且數量還不少。荒地不是稀稀落落幾根禾苗,就是長滿齊腰深的蒿草,整個田野就像一個頭髮濃密的人,頭上長了一塊塊癩痢,煞是難看。
乾隆皇帝見此情景,大惑不解,為什麼一樣的土地水分兩色?他連忙將一個挑着禾苗,從他們面前急匆匆走過的農人攔住,向他打聽這是誰家的田地,為什麼拋荒不種?這位農人用手指了指村邊的樹蔭下,回了一句:“懶唄!”就挑着擔子走了。
乾隆皇帝走過去一看,只見村前的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下面擺着一把躺椅,躺椅上躺着一個衣衫襤褸的壯漢,他正一手抱着一把茶壺,一手拿着一把蒲扇,在樹蔭下眯着雙眼打盹。乾隆皇帝連忙走上前去,把他推醒,想好好地訓導訓導他。那壯漢睜開眼睛一看,見兩個過路的白面先生站在面前。乾隆皇帝指了指不遠處的幾塊荒地,對他說:“這是你家的田地?”
那壯漢回了一句:“是,咋的?”
乾隆皇帝問:“人家都忙着插秧割禾,你為什麼躺在這裡睡大覺?”
那壯漢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自己的田地,想種就種,不想種就不種,你管得着嗎?”
乾隆皇帝耐着性子說:“現在朝廷的政策這麼好,你應該勤於耕作,春天不要偷懶,夏天不要怕熱,把田裡的莊稼伺弄好。”
那壯漢哂笑着問:“那又怎樣?”
乾隆皇帝趕緊誘導說:“那到了秋天,你就可以多收糧食,把餘糧賣了,又可以多買田地,這樣就會收穫更多的糧食,如此下去,你就會越來越有錢,你就可以蓋深宅大院,娶嬌妻美妾,多雇長工,為你幹活兒。”
那壯漢捧起茶壺美滋滋地品了一口,正了正身子,連忙問:“那以後呢?”
乾隆皇帝見他心有所動,就高興地說:“那以後,你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這裡的樹蔭下乘涼!”
那壯漢聽乾隆皇帝這麼一說,又躺了下去,懶洋洋地說:“那得要多久啊?你看我現在不就是舒舒服服地躺在樹蔭下睡大覺!”說完,就把身子翻了過去,又把眼睛眯上,懶得理會他們。
乾隆皇帝聽了,氣得七孔生煙,這個懶漢真是朽木不可雕,他恨不得此時就把他從躺椅上拉下來,打他三百殺威棍。這時,他看見村頭的小山坡上有兩具新墳,一具做得氣勢巍峨,一具是平平塌塌的小土包。於是乾隆皇帝靈機一動,又把那壯漢叫了起來,他指着那兩具墳說:“那是什麼?”
那壯漢又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這都不知道?這是埋死人的墳。”
乾隆皇帝又問:“為什麼不一樣?”
那壯漢覺得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一個是窮人,一個是富人唄!”
乾隆皇帝“哦”了一聲,就感嘆說:“你說這人哪,有的一生勞碌奔波,掙下了萬貫家財,有的安逸偷閑一輩子,儘管窮一點,到頭來,這窮人富人都一樣,都免不了一死!”
這一席話,可謂說到這壯漢心坎里去了,他趕緊接過話說:“是啊,你現在才明白,我早就看穿了。”說著,他指着田野里那些正忙着的人說:“你說他們這麼辛苦有什麼用?即使是建起了深宅大院,穿上了綾羅綢緞,娶下了三房四妾,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到頭來都是一個死,還不如我現在就躺在這裡睡大覺,舒坦!”說著,他又躺了下去。
這時,乾隆皇帝突然喝了一句:“你是說,人到頭來總是一死,那遲死不如早死,躺在墳里更舒坦,你現在就去死吧!”說著,他又大吼一聲:“來人啦,把這個懶漢抓起來,送到衙門開刀問斬。”一直站在遠處的隨從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那壯漢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人從躺椅上掀了下來,按在地上。
那壯漢還不知道今天衝撞了哪路神仙,他跪在地上,抬起頭來,把這個與自己搭訕了半天的白面先生認真地打量了一番,瞧他面容不怒而威,跟隨的人畏之如虎,可見是一個來頭不小的大人物。他連忙伏在地上,磕頭饒命。乾隆皇帝命人叫來當地的里正,當著里正的面,乾隆皇帝對那壯漢說:“今天暫且將你的人頭寄在你的項上,饒你一命,從現在起,由里正和鄉鄰監督,如若再生懶惰之心,不事耕作,定當嚴懲不貸!”
那壯漢早就嚇得魂兒都沒有了,頭點得像敲木魚,待乾隆皇帝的話一說完,撒腿就跑,眨眼的工夫,就從家裡背着犁耙,牽着水牛,往自家田裡沖。看着他狼狽的樣子,圍着瞧熱鬧的鄉親哄堂大笑。他們說,今天總算有人把這個天不收、地不管的懶人整服了。
乾隆皇帝帶着劉墉又沿着鄉道繼續前行,一路上,他的臉色越來越嚴峻,沿途所看到的情況比劉墉摺子上所說的還要嚴重,不僅路邊的拋荒比比皆是,而且還有很多不事勞作的閑人,結社賭博,鬥毆生事,這樣下去,那還得了!乾隆皇帝百思不得其解,這老百姓到底是怎麼了,國家賦稅加重,他們就說苛政猛於虎,就要揭竿造反。國家輕徭薄役,他們又不好好的躬耕田畝,如果長此下去,懶惰成風,民心不古,到時,國將不國,後果不堪設想!
劉墉跟在乾隆皇帝後面,見他愁眉不展、搖頭嘆氣的樣子,就走上前去,攔住他,指着路邊的一個老農說:“聖上,你看!”只見一位老農駕着一頭健牛正在犁田。說來也怪,那頭牛走走停停,只要那位老農揚起鞭子,喝叱一聲,那頭牛就快走一會兒,如此往複。
劉墉指着那頭牛說:“聖上,說句大不敬的話,別說這畜生,就連皇上你這萬乘之尊,還有我們這些吃國家俸祿的朝臣,誰沒有惰性?更別說那些天高皇帝遠的草民。俗話說得好,勤快哪有懶好過,人的惰性與生俱來,如果不勤加鞭策,放任自流,懶惰之心自然而生,蔚然成風。”
乾隆皇帝聽了劉墉的話,看着那頭健牛在老農的鞭策下,快步如飛,心情豁然開朗。他哈哈大笑起來,朗聲地對劉墉說:“好!朕就命你代朕擬旨,從現在起恢復前朝的勸農制度,責成地方各級官員,每到播種耕作季節,下鄉督導,勉農勸耕。對老百姓實行獎勤罰懶,時時鞭策……”
此後一段時間,興農之風大盛,特別是在江漸一帶,老百姓栽桑種麻,開荒拓土,勤於耕作,出現了萬戶無閑人、萬里無閑田的繁榮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