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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世堂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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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濟世堂醫館的杜先生祖傳一手金針刺穴的絕技,名聞省城,無論大病小病,他不用開方,不用抓藥,只是憑几根金針治病。在他的金針下,便是剛咽氣的病人,也能活轉過來三個時辰,這種神奇的醫術,實在稱得上是妙手回春。

  杜先生脾氣古怪,他給窮人看病只收少許診金,甚至分文不取;可給富人看病,則要極高的價錢,有時一些高官、富商被他拒之門外,便是抬出滿箱的金銀,或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予理睬。

  杜先生妻子早亡,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名叫香草,父女倆相依為伴。幾年前,杜先生領着香草出門診病,在路邊遇到一個昏死在地的討飯少年,便把他背了回來,三根神針下去,救了少年一命。

  少年名叫李清,他在濟世堂養了半個月,康復之後,便執意要留在濟世堂拜杜先生為師。杜先生看他眉目清秀,一副聰明伶俐的模樣,又與女兒年紀相仿,心中也很喜愛,就把他收為弟子,傳他金針治病的絕技。

  傳藝之前,杜先生滿面嚴肅地對李清講了濟世堂的幾條規矩:不治贓官,不治惡盜,不收急難之財。叮囑他要一一記住。

  過了五年,李清學到了杜先生的六七分本事,杜先生知道他的天份止於此了,也就不再勉強。就這六七分本事,李清也足以比肩省城裡的任何一位名醫了。

  五年之間,李清與香草朝夕相處,兩小無猜,早就產生了愛慕之情。李清藝成之日,杜先生也就為二人成了婚。

  一家三口本來過得平靜安寧,可是有一天,當地知府吳榮的兒子得了一種怪病,癱在床上起不來,全身軟綿綿的像是沒了骨頭。

  吳榮父子倆平日仗着朝中有靠山,在城裡為非作歹,魚肉百姓,喪盡天良,光是黃花閨女就不知被他們糟蹋了多少。老百姓聽了這個消息全都拍手相慶,說這對禽獸父子做孽太多,早就該遭這個報應。

  吳榮愛子心切,為他找遍了奇葯怪方,卻無一管用,最後想起了杜先生的金針,便拉著兒子和一車重禮到了濟世堂,求杜先生救兒子一命。

  正巧這時李清和香草出門到外地去了,杜先生一人在家,他看看奄奄一息的知府少爺,也不言語,把雙手往袖中一攏,坐在堂上,閉目養起神來,任憑吳榮百般威逼利誘,杜先生只是不理。

  吳榮開始還苦苦央求,求了大半天,終於動了怒,把杜先生抓回府中,動起了大刑。但杜先生寧死也不肯動手治病,最後竟被吳榮打斷了四肢,扔到濟世堂門前的大街上,而且告訴老百姓,誰要是上去救他就是一樣的下場。

  就這麼過了兩天,香草和李清回來時,杜先生已經死在街上。吳榮的兒子也一命嗚呼了。吳榮心裡恨死了杜家人,又派人來抓香草夫妻。雖有殺父之仇,可二人又怎斗得過堂堂的知府,兩人只得含恨安葬了杜先生,帶了他留下的十三支金針,偷偷逃到外省去了。

  為了生計,兩人仍是開了間醫館,不到一年,李清的名聲也響了起來。開始他還牢記杜先生的教導,可是隨着名氣越來越大,登門求醫的人多了起來,看着送到眼前的金銀,李清一概收下,窮苦人拿不出錢來的,他就置之不理。同時,他還開始巴結權貴,當地一些富紳高官家中有了病人,他往往不請自到,免費醫治。

  時間久了,他的神針之技雖然名氣很響,可背地裡罵他黑心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些事情香草看在眼裡,總是勸他,可李清根本無動於衷,兩人也常常因此而爭執。多次勸說無果之後,香草的心也漸漸冷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丈夫竟會變成這樣一個人。

  這一年,城裡新調來了一位官員,剛剛到任,便因為水土不服染上了重病。李清得知后馬上找到官府里相識,主動要去治病。不料,這新官竟然就是當年害死杜先生的知府吳榮。李清看了也很意外,但他只稍稍猶豫了片刻,就取出金針,給吳知府治起病來。

  幾針下去,吳榮的病情就大有起色,蘇醒了過來,他也認出了李清。還沒等吳榮開口說話,李清忙跪下請安,嘴裡連連說當年杜先生是千錯萬錯,不應該那麼做。

  吳榮在病床上一招手,手下抬過滿滿一箱金銀,吳榮告訴李清,只要能給他治好這病,過去的事就不再提,而且錢都是他的了。李清跪在地上道:“能給大人診病是小人的福分,您請放寬心,這點小病算不得什麼,我一定針到病除。”

  李清回到家中絕口不提此事。兩天後,他為吳榮治病的事還是傳到了香草耳朵里,她扯住李清的衣袖問他:“你真的在給吳榮治病?”李清被問得不耐煩,掏出幾錠黃燦燦的金子摔給香草:“是誰又能怎麼樣,難道你還嫌這金子咬手啊?你想看我像你爹當年那樣死在大街上嗎?”

  聽了這話,香草嘆了口氣,說道:“是啊,當年爹死的那麼慘。你這麼做也有你的道理。”便不再阻攔。第二天一早還親自幫他把醫箱備好,讓李清安心前去。

  又過幾天,吳榮的病果然痊癒,他又重賞了李清,還安排下酒宴款待他。吃過了酒李清回到家中,卻不見了香草的影子,只在桌上發現一封信,上面寫着:

  吳榮七日後必死,你也快快逃命吧,隱姓埋名,不可再行醫了,金針的奇效已失,不能再用。我並非棄你不顧,實在是緣分已盡。十幾年前相救之時,卻不知會有今日。

  李清看完信,實在弄不明白,他明明已將吳榮治好,又怎麼會七日內必死?但他知道香草從不開玩笑,而且說得如此鄭重,事情定有原因,雖然心中疑惑,也不敢耽擱,趕忙連夜逃走。七天之後,在路上果然聽到了吳榮夜裡暴斃而亡的消息。

  他怎麼知道,當年杜先生教他的醫術,他只學到了六七成,還有一種杜家祖傳的空心金針的秘術,他沒有學會,這種空心的金針外表和平常金針一樣,纖細如髮,卻是中空,可以通脈散淤,化風理氣,專治各種奇症。它的用法和效果與普通金針恰恰相反。

  香草見他良心喪盡,為了錢財不顧醫德,還不顧父親的大仇去給吳榮治病,就藉機把李清平時用的金針換作了空心針。香草從小隨父行醫,早就精通此道,這樣一來,李清用普通的方法使用空心針,結果正適得其反,吳榮七日之內經脈錯亂,果然斃命。這也算是借李清之手報了父仇。

  但香草和他終究有幾年夫妻之情,不忍心看着李清受累,才留書讓他逃命。

  李清在外流落幾年,不敢再出手給人看病,錢財很快就耗盡了,他別無所長,漸漸又淪為乞丐。這時他才想起當年病卧街頭時杜先生父女的救命之恩,開始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四處想尋找香草,卻一直沒有消息。

  後來聽人講起,江南一帶有位女神醫,游於四方,專憑几支金針為窮人治病,效驗如神,不知救過多少人的性命,老百姓都稱她為神針娘娘。李清心知這定是妻子香草,便一路乞討着前去尋找,可踏遍了江南幾省,卻始終都沒有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