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藍原創小說連載】
六
我聽得已是泣不成聲。白凡無力楞了一會兒,“小平。”撲倒我身上。
我擦掉淚水:“小凡,你講的是任忠吧?”
“嗯!”白凡噙着淚點點頭。
我現在明白任忠《力量來自希望和信仰》的含義,才真正理解他寫此文的感情。我為白凡的選擇自豪,也為她的所為擔心。
“小平,你不了解他。他的這些事,都是我從乾娘那兒聽來的,雖說我常去找他,可他只和我談書上的問題,從不涉及個人事情。”
“小凡,你覺得和他在一起會幸福嗎?”我抓着她的雙臂。
“是的!每次我從那兒回來,都好像輕鬆許多,精神百倍,充滿活力。我也記得這麼一句名言:為有那因為愛而變得思想明澈,雙手矯健的人才算愛着。我不會屈服社會和家庭的壓力!”聽白凡堅定地語氣,我為她欣慰。
“可他怎麼要拒絕你呢?”我從暖壺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白凡。
“這正是他愛的體現。”白凡停頓一下,接過水杯,“他這個人,表面很冷冰冰,實際卻有顆火熱的心。”
白凡喝了幾口水接著說:“有一次,小五見其他同學都帶帽子,也買了毛線織,他見了,上去就打小妹,還把毛線都拆了。嚇得小妹再也不敢了。
學校讓初三學生訂一套複習資料,二十多塊錢呢,小妹不敢和他說。他路過學校去和老師了解小妹學習情況,知道這事,二話沒說就交了。小五知道哥哥的苦心,更用功學習了。為了減輕負擔,小五以優異成績考上師範學校。雖說是小妹的選擇,可他總覺的對不起小妹,該是、讓她上高中才對,可小妹覺得以後當老師也很好,初中讀師範能轉戶口,出來有工作,還是幹部待遇。他也就沒有硬逼着小妹讀高中。”
我默默點着頭,又問白凡:“他是否真的也愛上了你?”
白凡沒直接回答,而是繼續給我講着:
那是上一星期,我去找他補課,碰巧他到外地幹活走了。我從乾娘那兒得知他寫過一封給我的信。可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很失望,乾娘猛然想起,任忠的東西愛壓在枕頭下。 我就到他卧室去找。掀開枕頭,我發現下面除了許多書,還有兩個日記本。信就夾在本里,可能想郵寄,又遲疑了。我出於好奇,先打開日記,上面寫着:
我沒有選擇餘地,也不可能選擇。父母沒了,可我要培養妹妹弟弟。我要對得起父母養育,雖然我失去高考機會,但要讓他們都上大學。落款是1977年9月。
白凡很投入,她說:
我又翻開了第二頁,上面寫着:
我心中的藍天沒有了斑斕的色彩,但夜空里還有星星,這瑩瑩微光就是我的希望。
白凡似乎陶醉在當時的情景里,不去理會我的表情,仍在說著:
我一直往下看,發現有一首詩:《吊亡妻》。說著,白凡就有表情地朗讀起來:
你走了,
帶着不盡的惆悵;
你去了,
帶走了無限的哀愁。
妻啊——
我的心!
雖說我們沒有選擇的結合,
但命運卻使我們彼此相依。
我們的生活,
從沒有動聽的樂曲,
也無迷人的醉語,
只有那理不盡的愁絲,纏繞在我們心裡。
你是特定時期的犧牲品,
我在災難中也是跌宕伏起,
我們都是不幸的產兒
我們在冷漠中產生了慰藉,
可你現在卻拋下了我,
獨自而去,
只留下我獨自享受孤寂。
我奇怪這沒有愛情的婚姻居然也能給他帶來溫馨。
白凡滿臉淚水,“我理解他。”白凡擦了一下鼻子,“當我看了第二本日記,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放聲大哭起來。乾娘走進來,‘孩子,你怎麼啦。’我撲到乾娘身上,只喊了一聲‘娘——’就再也說不上來。
他的這本日記多半是寫我的。從開始我對他的懷疑,一直寫到他對我產生的難以遏制的愛戀。我真沒想到,他那深沉的內心還燃燒着熾熱的愛火。從他的日記,我彷彿感覺得到那顆砰砰跳動的心。
但後面的日記越寫越糟,我漸漸看出他內心的感情很複雜。他在忍受着我想象不到的煎熬。當一個人愛而又不能接受愛的時候,他需要怎樣的勇氣去承受內心的痛苦啊!
他篇尾的日記是抄寫車爾尼雪夫斯基的一句話:愛一個人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為他的幸福而高興,為使他能夠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並從這當中得到快樂。
他寫的信大意也是這樣。回來后,我總像是失去了什麼。小平,你說我該怎麼做?”白凡抓着我的手。
望着她那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白凈的圓臉顴骨顯得高多了。“要讓我說,最好還是你自己選擇,你肯定了自己是愛而不是同情?你肯定和他生活精神上充實?你肯定他能給你帶來幸福?你肯定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如果你明白這些,問問自己的內心回答,那你就去選擇吧!別忘了,你還要鼓勵他勇敢的去迎接新的挑戰!”我就像個演講者說這番話。
“小平,你不是也這樣做了嗎?”
“可是,小凡,你的壓力可遠比我大的多!”
“我不怕!”
“你真的能做到嗎?”聽屋外的語調,我知道是討厭的羅京。
他是我們同學,一表人才,對白凡可謂窮追不捨,為了獲得白凡的愛,他硬是陪着我們來到這偏僻的礦山。一到這兒,他就憑自己的社交才能上通下聯,關係搞的不錯。他為自己什麼都捨得,可就在和白凡這事上,他卻顯得有點反常。父母都是教授,又只有一個妹妹,家裡條件優越,在北京不是找不到對象。論個人情況,他的談吐,他的相貌,他的文憑,可這一切在白凡眼裡卻視如糞土。這個在姑娘眼裡的翩翩王子,卻執着的追求對他毫無興趣的白。也可能人在某種程度上就想求得心理平衡吧。他已到了晚婚晚育的年齡,可他還是痴痴地等待着聽不到的佳音。
看是他進來,白凡把頭一扭,冷冷地說:“坐吧。”我搬過椅子,讓他坐下,畢竟是老同學,雖說我也討厭他的為人,但那是別人的處世方法,我又怎能斥之?
我們三個愣愣的坐着,什麼也沒說,也不知該說什麼。看看錶已很晚,我起身,“小凡,我走了。”
“嗯。”她還是在床上躺着,動也沒有動。羅京也站起來,“老同學,我送送你吧。”
一路上,我們只是低頭走路,羅京先打開話題:“白凡怎麼了?”
“有意中人啦!”
“誰啊?”羅京急切地問。
“不是你!”我不知怎麼竟然冒出這麼一句,藉著月光,看他的臉,那神情使我意識到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就送這兒吧!”他不像以前那樣開玩笑逗趣。
“謝了。有空來玩兒。”我客氣地招呼着。他沒再說話,順着原路回去。從他的背影和腳步,我感到剛才的話刺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