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父親講述的一個他的真實的故事。
大概是抗戰勝利后,父親在我們鎮上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館子。館子里賣燒酒,賣滷菜,但是主要賣在我們川南一帶叫鋪蓋麺的一種麺食。鋪蓋麺有些像刀削麺或者拉麺,需要現場做,只是要提前兩三個小時和糆團,要特好的糆粉,掌握好水份和鹽的多少。父親以前在這種館子當過幫工,會這種手藝,而且特別好。一塊不大的生糆塊在父親手上三拉兩揉,就會變得像小孩手掌大小而薄如白紙的麺塊,然後一個悠美的姿勢一拋,滾沸的湯里就像多了一個大汽泡,上下翻滾。這種鋪蓋麺煮好以後特細膩柔滑特入味。加之父親以前在富貴人家生活過較長時間,算是高級食客,所以特別會配料,味道特好。館子里來的顧客都是穿長衫戴禮帽的有頭有臉的人,一般只圖份量的普通人是不會進去的。
父親的館子生意很好,終日顧客盈門。父親既要親手製作麺塊,又要對客人招呼應酬,自是很忙很累。兩個跑堂的堂倌像螺砣一樣轉着跑堂打雜,母親則負責打酒切滷菜算賬收錢。
父親雖然開着一個不大不小的館子自謀生計,但可不是一般的升斗小民,也算是有些來歷的。曽祖是一般殷實的農民,祖父卻是清朝最末一科的秀才。那個時候考個秀才不得了,家族、地方紳士和袍哥*碼頭自發組織盛大的慶典,祖父披紅掛花,騎馬坐滑桿,鑼鼓吹笙,鞭炮從縣城放到家裡,三十里連綿不斷。然後是戲班子唱大戲流水席請客,祖父着實榮耀了一陣子。祖父是秀才,父親卻只讀了三年私塾。父親是獨子,十八歲前祖父母都就去世了,下面只有一個妹妹。父親要奔點前程,不想學一般的手藝,從師學習武術。當時四川的武術名家易勁魁孫煥然先後在我們縣城設棚招徒,父親就跑去看,他先不是正式徒弟,卻比那些正式徒弟打得好,師傅才正式收他徒。後來我們縣搞了一次很隆重的武術比賽,父親獲得第三名武壯士,忽然間有了名氣。就憑這點名氣,父親忽然間就從一個無業游民變成了四川軍閥部隊的武術上尉教官。父親以後做了四川一個有名的軍閥的衛隊長,很受賞識,要送他去中央軍校深造,他卻害怕了,自己是一個獨子,才二十多歲還未結婚,做職業軍人打死了太不值了,就絕後了啊!父親離開了部隊,隨師傅走南闖北,後來在我們縣雲頂寨中國絕無僅有的郭氏大家族當武術教師。與富甲川南的郭佐僖友情深厚,互為師友。父親在雲頂寨呆了六七年,想自立,賒郭佐僖的煤用船運到離我們鎮五里地的鹽金灘賣,做起煤炭生意。誰知道一場洪水把堆積如山的煤全部沖走,父親無奈才開起了賣鋪蓋麺的館子。父親初到我們鎮落腳時,很豪爽大方,正派為人。加之人們漸知父親的來歷后,更受鎮上人們敬重。所以儘管開個館子自食其力,也沒有地痞無賴敢騷擾耍橫吃白食。
開館子會遇到各式各樣的顧客,醉酒發潑的,以至打架鬥毆的,崩面子擺譜小視人的,父親就遇到一個極為惡劣的客人,以致要殺之而後快。
一天,父親的館子進來一個顧客,此人大概三十左右年紀,中等身材,頗為壯實。衣着光鮮,留一個大分頭。五官並無什麼特別之處,但左邊臉脥上斜橫一三寸左右長的刀疤,並非良善之輩的標鑒算是貼在臉上。來人選一張空桌上方坐下,喊道:堂倌,來碗寬麺。堂倌布上筷子,隨既端上一碗鋪蓋麺並說:客官慢請!來人埋頭便吃,吃完后說:好吃!再來一碗!第二碗吃完后,把嘴一抹,大喊:好味道!老闆收錢!隨既摸岀一張(紙幣)
父親的未遂殺人 標籤:父親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