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成小紙條放在桌上說:不用找(補)了!堂倌喊來父親,父親掃一眼來人和桌上的錢,平靜地說:客官與我相識嗎?客人說:不相識。父親轉身對堂倌說:收錢,送客!過兩天,此人又來,又是兩碗鋪蓋麺,又是摸岀一張票子,撕成紙條放在桌上,皮笑肉不笑地說:不用找了!父親不再看他,還是平靜地說:收錢!送客!又過兩天,此人又來,還是兩碗鋪蓋麺,吃完后大喊:好味道!難得!摸岀票子又撕成小紙條放在桌上!堂倌喊來父親,父親看着桌子上撕成小紙條的錢,眼裡陡現殺氣,卻又轉瞬即失。兩個官站在來人身後,目露凶光,手上拳頭青筋暴岀。父親揺頭並用眼神阻止堂倌,依然平靜地說:收錢!送客!來人起身,一堂倌拖長聲音,怪聲高喊:客一官一走一好!其聲蒼涼悲憤,真似狼哭鬼嗥!來人走出店后,鄰桌一五十多歲長者站起向父親拱手說:馬老師的函養太好了!此人三次作為,前兩次只是聽說,這次是親眼目睹, 如果韓信再世,也該怒而拔劍了!另一二十八、九歲的壯漢怒罵:狗日的!哪裡來的野物,跑到這裡來滋事!要是在其它地方,我非開他的瓢不可!只是在馬師叔面前,沒有我動手的資格,可恨可惱!父親向長者和壯漢拱手,冷冷地說道:見笑了!忍得一時之怒,可免長時之憂,不與他一般見識。多承各位關照,請各位吃好走好。隨後又去扯他的麺塊。
晚上打洋后,吃過晚飯,父親把兩個堂倌喊在一起,問堂倌:撕票子這個人,你們說咋個辦?一個說:太壞了,把他做了!另一個說:馬老師不擋住,我當時就想砍他兩菜刀!父親笑着說:生意不想做了?想吃官司?隨後拿岀一把匕首,刃口有五寸長短,前部分寒光逼人,後半部分卻用布條緾緊。父親說:此人太壞,素不相識,又無過節,欺人太甚!就用這把匕首做他,捅進後去不要拔岀來,這樣把他做了,血卻流不出來,現場不留血跡,做完事情后把他裝進麻布口袋,再放幾塊石頭,丟在河裡頭。事情要做就要做乾淨!兩個堂倌以前都當過國民黨部隊的班長,抗戰時一個參加過湖南的常德保衛戰,一個參加過緬甸遠征軍,都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殺人不須現學。於是又找來麻袋和繩索,大概晚上十點鐘光景,三人折身出門。
街上很黑暗。絕大多數的人家都己息燈睡覺,只有極少數的門窗露出丁點煤油燈菜油燈或是蠟燭的光亮。星光朦朧,黑寂里充塞着蕭殺。父親和兩個堂倌找遍了鎮上的館子小酒店和幾個賭場,都未見到刀疤臉,很是沮喪。已近午夜,正想往回走,忽然想起鎮上袍哥碼頭龍頭大爺*張永高家還開有一個賭場,三人決定前往,在那裡找到了正在賭錢的刀疤臉。
父親懂得社會規矩,不敢浪孟,折身進后屋找到主人張永高。張永高看到父親,笑問:馬老師從不賭錢,怎麼深夜到此?見父親一臉肅穆,又問:馬老師有事?父親說:確實有事造訪。那個刀疤臉是否與張大爺有交?張永高說:是我內江來的朋友。馬老師找他有事?父親說:此人太壞,我要做他。然後把刀疤臉三次吃麺付款撕錢的經過說了,摸出匕首放在桌上問:張大爺,你看此事怎麼處?張永高大驚,連連搖手:馬老師不可!請一定看我的面子,饒他這一回。他確實欺人太甚,冒犯馬老師虎威,罪當重處。但是他是我的朋友,來到我這裡,我須管他,不能在我這裡岀事。我一定重說*他,要他擺酒陪罪。他如若不聽,還要滋事生非,再任憑馬老師裁處,我決不干涉。父親聽罷,長嘆一息,收起匕首說:張大爺既然這樣說了,我也不能為難你。擺酒陪罪到不必了,只請張大爺轉告他,以後再若如此做人處事,縱然我不做他,也一定會招來飛天橫禍!
父親只得做罷,和兩個堂倌回到家裡。以後刀疤臉也沒有擺酒陪罪,但是從此再沒有在鎮上岀現,更沒有到父親的麺館再吃過鋪蓋麺。
今天來看,刀疤臉當然罪不至死。但是在當時法治不昌的基層社會,中國人的面子大於生命,於情於理,刀疤臉都應重懲。如若父親在其它場合找到他,他極可能命喪於父親的匕首,如若此,純是咎由自取,父親也不會良心不安。整個事件中,父親的隱忍精神,忌惡如仇,敢做敢為,以及計劃慎密,審時度勢,渾為一體。父親真乃英豪孔武,奇男子偉壯士也!
2014.6.9
袍哥:清朝中期到1949年分佈四川各地的民間社團組織,在基層社會非常有影響力。
龍頭大爺:袍哥組織的首領。
說:這裡的意思是責備。重說即重重
小說:父親的未遂殺人 標籤:父親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