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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路(三)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年,充其量就是一個舉國同慶的節日。在這一天里吃好吃賴穿好穿歹,無非是富貴與貧窮的比較而已,富貴人家過一天貧窮人家過兩晌,歲月會公平地給每一個人增加一歲。

  大張和琴在這簡陋的出租屋裡,一把小火鞭點開了新年的第一天。他們沒有雞鴨魚肉盤兒蝶兒,光溜的石板爐台鋪上那個嶄新的塑料里袋,做吃了擀麵條就算是過年了。有時候幸福很簡單,只要兩口子心心相印,即使喝口白開水心裡也是甜蜜的。午飯後,大張上班走了,化肥廠的生產流水線是沒有節假日的。琴在大門口目送了他很遠,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這大過年的老家的人都在自己家清清閑閑的過節,誰會想起大張要忙着去上班呀?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琴沒地兒去串門,就在屋裡坐等天黑。大張夜班要到晚上10點多才能回來的,等到了天黑就離大張下班時間不遠了 。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10點多,大張回來了。

  “怎麼啦?這麼沒精打采,累了吧?”琴見大張滿臉沮喪,趕緊把他扶坐到那隻破舊沙發上,“說話呀!”

  “班長說了,昨天我私拿廠里的里袋子,扣工三天,我這還沒上夠三天班呢!”大張的神態難受極了,好像犯了天大的錯。

  “怎麼回事兒?也是的,昨天我就想問你的,你拿那裡袋過門崗時沒人查看呀?”琴睜大眼睛看着大張。

  “下班時路過縫袋子車間,我見值班的班長和另外幾個人每人手裡拿着幾個裡袋,她們說回家包餃子剛好放上邊不沾皮,我也順手拿了一個 。我們一起出門崗的,門崗上沒人吭氣。”大張像做了壞事的孩子,一點一滴的交代着。

  “班長她帶頭私拿里袋,回頭來卻要扣你的工?這是什麼廠規?!不行!咱不能受這氣!明天上班讓我去找她理論!”琴的火氣一下子竄了好高,活了20多年,還沒有她怕過的人和事!

  “算了你別去!聽說班長和生產科科長關係密切,她有後台誰都惹不起。她的外號就是母老虎,老虎屁股摸不得!”大張了解琴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他不想讓琴去上班那裡惹事。琴沒做聲,她的火氣既然點着了,就不會蔫頭裝啞巴。

  一整夜琴都沒睡好,她不信理論不過那個“母老虎”,大張剛上班就受這欺負,第一腳踢不開以後 什麼時候是個頭呀

  午飯後,大張拗不過琴,只好帶着她一起去廠子里。“母老虎”正在值班,琴徑直走到她面前。

  “喂!你就是值班班長嗎?”琴的聲音很大,車間里機器轟鳴不大聲是聽不見的。

  “你誰呀?來這裡嚷什麼?!” “母老虎”扭頭看了琴一眼,目光里充滿了輕蔑。

  “我是大張媳婦兒,我想問問你扣工資是怎麼回事兒?”琴盡量讓口氣平和些,先禮後兵是她處理事情時最常用的方式。

  “猴刁沁水人把老婆都搬來啦?你媽B,連你爺爺搬來也沒用,就扣你三天工你要干甚!”高平人不分男女口語里都帶着“猴刁”,琴沒有還口,她從小到大受工人階級媽媽的調教是不罵髒話的。“母老虎”見琴不做聲,來勁了:

  “你媽B,站那裡幹嘛? 多站一會兒就不扣你猴刁男人的工了?你媽B!” “母老虎”口口聲聲帶髒字,等她罵完最後一個字,琴開口了:

  “罵呀,繼續!我倒要看看是你媽沒長那玩意還是你沒長那玩意?或者說你和你媽那玩意里都長牙了和別人不一樣?!”琴簡直就是罵人不帶髒字,那“母老虎”聽得清楚,她第一次聽別人當著面罵自己,這沒帶髒字的罵話比帶髒字更難聽 更讓她難以接受。她低頭左右看了看,好像想找什麼器械跟琴打鬥,琴早有思想準備,她原地沒動不慌不忙的大喊:

  “把你們的領導 都請過來,我倒要知道你們什麼廠規?班長私拿里袋是應該的工人私拿里袋就得扣工?!” “母老虎”被琴的氣勢給鎮住了,眾目睽睽之下她的臉面正一點點的消亡,她實在不甘心這麼的丟人現眼,硬着頭皮奪理:

  “我在廠里幹了多少年了?你那猴刁男人才幹了幾天?想跟我一樣你也來當班長呀!”

  “哦,我忘了,你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我今天就讓你開開眼,沁水人來高平不僅是敢摸老虎屁股,連你屁股上的毛我也敢拔三根!”琴當真衝上前去抓“母老虎”的衣領。其他工人在一旁看熱鬧,誰也不敢上前勸說,其實大伙兒都恨“母老虎”,正巴不得有人替他們出氣呢。

  “住手!車間重地是你們打鬥的操場嗎!”琴半舉着手回頭一看,一個領導模樣的人正站在身後,一臉的嚴肅。

  “科長,你來得正好,這沁水猴刁要造反了!” “母老虎”好像等來了救星,多多少少又神氣了一點。一聽來的是科長,琴尋思:就算你們關係密切我也不怕,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兒沒有麒麟儀非敢入東海!

  “科長、、、、、” 琴剛開口,就被科長擺手打住了,“別說了,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過去的事兒一概不提,回家去吧!”既然科長發話過去的事兒一概不提了,琴也不說什麼了,凡事見好就收沒必要非得爭高下的。“母老虎”也是欲言又止,她今天已經是丟人現眼到家了,就按着科長的話收場吧。

  回到家裡,琴感覺好輕鬆,有一種揚眉吐氣的快感,是的,不管身在何處,只要走得正站得穩,天王老子咱也不尿他那一壺!

  晚上,下夜班的大張回來了,嘴裡哼着小調一進屋就喊:

  “琴,怎麼不出來接我呀?”見琴沒有抬頭,“琴,怎麼不說話?哭了?嗨,本來我想回來表揚你的,你這樣子讓我忘記表揚詞兒了。”

  “表揚什麼呀?從化肥廠回來,一路上看見人家誰手裡拉着孩子我就心裡酸酸的,孩子不在身邊,你不想嗎?”琴抬起了淚眼,淚水順勢滑下了臉頰。大張也不知道該說啥了,其實他那麼愛孩子,何嘗不想呀?只是他沒有說出來而已。沉默了好大一會兒,他遞給琴一條毛巾:“呶,大過年的,哭鼻子不好,這樣吧,過罷年你回老家把兩個孩子接過來,受苦受難咱一家子都要在一起。”琴點點了頭。

  春暖了,花開了,琴踏上了歸鄉的路。這一趟回老家,她要辦好幾件事情:還一些零帳、接來兩個孩子、給公婆騰房子。對了,上車時大張還特別提醒來的時候一定把縫紉機帶過來,上班的工作服經常需要縫縫兒,孩子都來了衣服哪裡破了縫補起來也省點勁兒。

  孩子丟在琴的姥姥家,琴沒有先去看孩子,她先回到自己家見了公婆。

  公婆一聽琴要給騰房子,婆婆沒說啥,公公搶着表態:

  “騰甚房子呀?老二退伍回來要在晉城買樓,咱家的房子給老三娶媳婦兒用得完?都在一個院子里,你們不在家了我也好幫着照看。”

  “爸,你要是早這麼說,我和大張何苦欠債蓋新房呀?現在好了,為了還債我們要到外地打工受罪,你心安了吧?”琴看着公公反問。

  “看看看!我就知道你會埋怨我!誰說話是打着線的?以前的對對錯錯一筆勾銷,一筆勾銷!”公公平日里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能大能小是條龍,能大不小是條蟲”,他經常自詡自己是條龍。他屬於那種老謀深算的人,看他今天的態度還猜不透他心裡有甚打算呢。不管咋樣,家和萬事興,琴也不想找后賬了。

  年前走得匆忙,屋裡沒來得及收拾。整整兩天,琴才把屋裡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就剩這台老縫紉機還在灰塌塌里擺放着。琴看了它一眼,對了,大張上車時還提醒自己去的時候帶上它的。坐車不方便,這機器不拆卸是不好帶的。

  很快,琴找來了手鉗和螺絲刀,當她板起縫紉機台板時,台板向下的那一面上一行醒目的大字讓她吃了一驚!

  好熟悉的筆跡!這剛勁有力的大字分明是爸爸親筆寫的!天哪,爸爸已經去世3年了,他在世時什麼時候寫下的我怎麼從來就不知道呢?琴把台板舉到了眼前,惟恐看不清楚這行大字是什麼。

  “將來老路你還走”

  整整七個大字,沒有標點符號,讀完這七個大字的瞬息間,琴像挨了當頭一棒!她不知道當年爸爸寫這幾個字有何用意?在預言什麼?在暗示什麼呢?

  琴跌坐在炕沿上,久久理不清心中的感覺。什麼老路?是父母家破人散的老路嗎?不不不!剛想到這裡,琴打了一個冷戰,好像這個解釋是一種可怕的瘟疫,她不敢往下想太深!

  琴不敢想太深,但還是按不住思想往下想了:爸,您泉下可知,您當年逼着媽媽帶着孩子遠走他鄉,帶給我們姐弟四人多大的傷害呀!從小到大,我們受別人欺侮別人冷眼您感受過那種傷痛嗎?不管走到哪裡,我們姐弟都要背負着別人的指指點點低着頭做人,您知道那種屈辱感嗎?、、、 、、、

  不知道什麼時候,琴的眼淚已經泛濫成河,她小聲啜泣着。

  “爸,我不管您生前留下的這幾個字是何用意,活一輩子我絕對不會步您後塵,我決不讓我的孩子走一條和我一樣的成長路!”想到這裡,琴放下台板,走到抽屜前找出一支圓珠筆,然後在台板下那七個大字旁邊也寫下了幾個大字:再難也要走到頭!

  是的,為了孩子們,不管未來日子會出現何種狀況,我都要走一條圓滿的婚姻路家庭路,絕不重蹈覆轍再走父母的老路!

  理清了頭緒,琴彷彿找到了一條幸福之路的入口,那入口處大張和兩個孩子正在等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