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玉米棒子
吃過午飯,張官笙承諾給兩個兒子各自製作一把木頭槍,他之前跟村裡的老李頭兒學過木匠,這個難不倒他,閆珍則跟官笙說過,出門去了嬸嬸大伯家串門去了,這麼多時日不見,嬸嬸大伯的都時常問起,甚是關心,這次回來了,當然也要各家都去一下,報聲平安。
蹊蹺的是,他們家裡都沒幾個人,只有幾位年紀比較大的在家,在街上遇到一個衚衕的鄰居,閆珍上前打招呼,東一點西一撇地聊着。
天黑的時候,閆珍才回來,看見官笙和兩個兒子正拿着木頭槍玩耍,笑了笑徑自去廚房做晚飯去了。
張官笙見媳婦兒回來了,招呼着兩個兒子自己去玩,自己也走來廚房,跟着閆珍一起忙活。
“咱村裡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上邊說要實行么個公社化,俺也不知道啥玩意,反正村長把村裡各家各戶的地啊、雞鴨啊、牛羊啊,幹活用的傢伙什麼的,都收了上去,一起幹活,一起吃飯,反正現在不會餓着了。”張官笙一邊往鍋底填着柴火,一邊對閆珍說。
“那每天咋整地呢?”閆珍聽着也有點懵懵懂懂,不解地問道。
“每天去幹活,回來到村裡尹會計那領公分,有公分就有飯吃,還會偶爾給大家發點麵粉、地瓜餅啥地”張官笙也似是而非地解釋道。
他哪裡懂什麼,每天出去幹活,干多就多得一點公分,干少就少得點公分,反正總比以前挨餓的強,雖然一開始他也曾憤恨,恨那幫人把自家唯一剩下點的東西都搜颳了去,原本絕望的心都有了,還好村裡的兄弟們勸誡,跟他講明了一切,他這才安下心來。
今天閆珍娘幾個回來了,張官笙特地請了假沒去幹活。
閆珍這才明白,怪不得嬸嬸大伯家都沒有人,原來都去幹活了,自己走了這才幾個月,村裡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閆珍心裡想着,一邊拿來地瓜餅和玉米麵餅蒸上。
“德叔當了隊長,向來德叔就愛見風使舵,你以後說話做事都注意着點”張官笙抬頭看了看閆珍,說完繼續往鍋底添柴火。
說這德叔是張天生的二弟,抄家一事受點牽連,因及時與地主劃清了界限,才免受被抄家,自此,張官笙與他雖大禮上過得去,但也沒太多交流,用農村的話來說就是結下了梁子,各自生活,井水不犯河水。
安穩的日子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
這天,閆珍正在家裡做晚飯,丈夫剛從地里回來,在屋子洗着澡,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官笙哥---官笙哥---快開門,出事了,出大事了”
張官笙連上衣都沒穿,光着膀子就出來了。
閆珍也聽見這敲門聲,顧不得鍋里的飯,也趕忙跑了出來看個究竟。
“怎麼了?官明!”官笙開了門,納悶地問道。
這張官明是官笙三叔家的兒子,就比官笙小兩歲,這時也已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張官笙見弟弟如此情景,心中也不免有些發毛。
“官笙哥,你---你---兒子小---小---乾被捉了!”張官明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趕--趕緊到--到隊上去---去---”
不等得張官明講完,張官笙就飛一般向隊上跑去。
閆珍也緊跟了出來。
來到隊上,就見已經圍了很多人,兒子小寶正擦着眼淚,看着哥哥被隊上那些人抓着,小乾掙扎着,無奈人小力氣小。
“德隊,這咋么回事兒啊?俺家小乾這是犯了么錯誤讓你們這樣子?”張官笙衝到德叔面前,就質問道。
“官笙啊,你問問你兒子!怎麼教育的,公家的玉木棒子他也敢偷!”德叔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張官笙走到兒子小乾面前,看著兒子明顯是哭過,臉上的淚痕依稀可見,很是心疼,他這麼多時日沒見兒子,沒有跟兒子在一起,先前又是他的無能讓閆珍娘幾個出去要飯的,此時他又怎能去質問兒子呢。他把捉著兒子那人的手甩開,摸著兒子的頭,心裡對自己竟然有一種恨意。
“孩子還小,不懂事,您看就算了吧,再說這公家的東西又沒少。”張官笙轉身對着德叔說。
“算了?這怎麼能算了呢!還把不把我這個隊長放在眼裡啊,小兔崽子不聽話就得罰!就得打!”旁邊會計尹得志添油加醋,看也不看地斥責道。
“那你想怎麼著?俺倒要看看誰敢打俺小乾!”張官笙憤怒地說道。
圍着的鄉親個個都議論紛紛,張官笙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是為自家兒子抱不平?還是責備他這個當爹的連兒子都教育不好?想到這,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德隊長,我看這麼著吧,扣張官笙一天的公分,這件事情就解決了吧,大家都沒吃飯呢”旁邊張官明見張官笙動怒了,唯恐鬧出事來,趕緊出來圓場。
“這---行,就這麼著辦吧”,德叔想了想,轉過身對着張官笙,“就扣你一天的公分,你趕緊把孩子領走吧,回去好好教育教育”。
說著一伙人就開始散了,圍觀的人也四下散去,該幹啥的幹啥去了。留下這一肚子氣卻說不出來的官笙愣在那裡。
“官笙,好了,扣就扣吧,身體重要,孩子都餓了,趕緊回家吃飯吧。”閆珍領著兒子小寶走到張官笙面前安慰道。
“這幫畜生!”張官笙憤憤地罵了一句,轉身拉起小乾就往家走:
“沒事了,小乾,咱回家吃飯。”
回去的路上,小寶突然張官笙說:“爹,是那個姓尹的讓俺兄弟倆去拿的,說拿來了就讓俺倆帶家去,俺哥哥就自己去拿了,然後就被那人逮住了。”
張官笙愣了一下,這才明白是什麼回事,眼前浮現出了剛剛尹得志和德叔一起肩並肩離去的身影,他分明感覺到兩人嘲笑着他的懦弱,他的傻。
原來是那姓尹的聯合德叔來陷害自己,這幫畜生!官笙心裡想着就想回去找他們理論。
閆珍趕忙拉住官笙:“算了,咱能斗得過他們嗎?連自家人都不幫俺們,俺們去了不也白去嗎!”
官笙被閆珍的這一席話鎮在了原地,想想也是,德叔是自家老爺子的弟弟,自從自家被定為地主抄了家,德叔還是第一個跟自家劃清關係的,這姓尹的還是抄自己家的掀起者,他哪一個能得罪的起。再說,這都無憑無據的事情,就憑兒子小寶的話,誰能相信他呢,想了又想,官笙嘆了口氣:
“走,咱回家,以後找他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