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穀糧食裡面,我最喜歡的是玉米。雖然我與玉米緣慳,但是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是玉米養育了我的身體。
說我與玉米緣慳,是因為我自幼生長在關山老林裡面,而關山老林里屬高寒陰濕之地,是不適宜生長玉米的,即就是種上幾株,就算到深秋了,瘦弱的棒子上並沒有多少顆粒,就那寥若晨星的幾粒玉米粒,裡面還是白色的汁水。
雖然如此,打從記事起,就牢牢的記住了玉米,在我少小的時候,一年裡有多半年的日子就靠吃供應糧過日子,供應糧就是玉米。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主要就是靠吃玉米面粑子和野菜維持生命的,當然冬天的早晨,頓頓都是玉米面和洋芋做成的糝飯,和糝飯的是漿水菜。不曉得是玉米面的高含量的糖分還是野菜豐富的營養成分,就那樣清湯寡水的飯菜竟然造就了我結實的身體。
到了上中學的年齡,第一次走出山外,看到了大片的玉米林,我一眼就喜歡上了那挺拔蔥鬱的樣子,看着它身上背的兩個大棒子,心裡湧上無比的羨慕——一粒像人的牙齒一般的玉米粒,竟然能夠長成這般壯實的模樣,還背着兩個大棒棒,真正讓人不可思議!心裡就渴盼着自家啥時候也有一塊玉米林,那該是多麼令人興奮的美好啊。在初一的時候,和我要好的一位同學,在周末回家的時候,偷偷地塞給我半截溫熱的玉米棒棒,那是他的媽媽趁趕集帶給他的。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新鮮的玉米棒,那香醇的甜美,至今還在舌尖彌留,也是第一次體味到了玉米的另一種味道。
在中學的大灶上,我的胃被玉米面弄壞了。灶上的大師傅是一個姓高的庄浪人,據說和學校的一位領導有親戚關係,做飯的興緻就大大地打了折扣,每天的兩頓飯,都是玉米麵疙瘩。疙瘩飯也是玉米面常做的一種飯食,可是高師傅做的玉米麵疙瘩小的和核桃一般大小,大的甚至如雞蛋一般,略大一點的沒有煮熟就舀到學生的碗里了。就這樣的飯,由於上灶的學生多,如我一般弱小的,最後只能舀多半碗玉米麵糊糊,偶爾舀到一兩個沒有熟透的疙瘩,雖然那飯疙瘩粘在牙齒上很不舒服,但是不得不強咽下去,否則飢餓難捱。這樣的玉米麵疙瘩吃了整整三年,終於使我的胃厭惡了玉米,嚴重的時候,看見玉米面,嘴裡的酸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隨着歲月的更迭,接觸玉米的機會越來越多,對它的喜愛也有增無減。我不止一次的種過玉米,看見那麼弱小的一株苗兒,最後竟然長成了那麼挺拔茂盛的一株玉米樹,心裡充滿了對生命的敬畏;我也不止一次的收穫過玉米,看着那碩大飽滿的棒子,心中充盈着的依然是對於生命的敬畏,在我的理念中,在北方的農作物裡面,玉米算是莊稼裡面的偉丈夫好男兒了!玉米在諸多的莊稼裡面,確實是樸實敦厚的一個了:它不像麥子那樣挑揀土地,土地稍微貧瘠一點,就面黃肌瘦弱不禁風;也不像豆類、胡麻那樣嬌氣,少了肥料就明顯的不樂意,給你一個歉收。玉米不一樣,只要你把種子埋進土裡,無論肥沃貧瘠,它都會長出一株苗來,只需要少許的糞肥,和節的雨水,它就葳蕤生輝,蔥鬱成林了。每有大風刮過,麥地里一片倒伏,豆類胡麻也是東倒西歪,唯有玉米佇立在風中,昂首挺胸,處變不驚,一副偉丈夫的剛強,一任那些風在在身邊東遊西盪。麥子一黃就要忙着收割,豆類胡麻的性子就更緊了,稍微遲緩一兩天,就自己爆裂,四散而去,簡直就是任性妄為的小女子。唯有玉米特別,雖然早已經成熟了,依然深藏不露,如果主人忙碌,就是遲收十天半月的也依然把自己包裹的完好如初,這種沉穩的大氣,是其它莊稼遠不能相提並論的。
隨着生活質量的改變和提高,玉米面早已經淡出了人們的生活,再加上現在的年輕人會做玉米面的人越來越少,所以玉米面也成了缺物。儘管玉米還在大面積種植,但是大多的玉米在收割回來之後,很快就被糧販子收購了,多數人家種玉米就是為了賣錢,只有少數的家庭給自家留下一兩袋老玉米,準備在冬天吃糝飯或是蒸一兩頓粑子換換胃口。有時候在酒店裡也能夠吃到專門製作的窩窩頭,只是那裡面摻雜了太多的白面,沒有了玉米面的甜香,變得不倫不類了。由於多年沒有吃過玉米面,我的胃也不計前嫌,很樂意接納玉米面了,現在一年裡偶爾吃一兩頓玉米面糝飯或者是粑子,都覺得舒坦愜意,至於那滑潤爽口的玉米面片片,玉米面魚魚等已經是好多年未曾吃到過了。去年冬天曾經在親戚家裡吃過兩三頓玉米面糝飯,和飯的是自家腌制的甘藍菜,拌着胡麻油燙過的辣椒面,糝飯甜香滾燙,甘藍菜香辣脆嫩,兩碗糝飯下肚,渾身溫暖,額頭冒汗,那個舒坦啊,真是妙不可言!
記得母親曾經說過,人是要吃五穀雜糧才能長的健壯的,對此我深信不疑。如今的人們大多已經不吃五穀雜糧了,所以身體像豆芽菜一般經不得挫折,動輒自怨自艾,怨天憂人,稍微的坎坷都會使他們一蹶不振,這或許與少吃五穀雜糧有關吧。
眼下又是冬季了,在這寒冷的日子裡,多麼渴盼美美咥一頓玉米面糝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