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正式決定嫁人之前,我並不完全清楚婚姻對於一個女人意味着什麼,當時只是覺得年齡上該嫁人了,再就是對方有一個令父母高興的家庭背景, 我的未婚夫陸孝軒是當地以生產調味品聞名的家傑集團的唯一接班人。
我的公公叫陸家傑,作為家傑集團的創始人,能把當初小小的一家手工作坊發展壯大到今天的規模,足以說明他的能耐。在我和陸孝軒舉行婚禮的那一天,公公陸家傑當眾宣布他正式隱退江湖,今後公司的大小事情全權交由陸孝軒打理。婚禮上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這是賓朋對雙喜臨門的由衷祝福。
那一天因為興奮,我也喝了一點酒,整個下午頭都有些暈,再加上有些疲勞,便早早地睡去了。當我醒來時,我發現自己獨自躺在新房的床上,月光白銀一般從窗外瀉進來,滿屋都充滿了一種溫馨和浪漫。我輕聲地呼喚孝軒,他這個時候最應該出現在新婚妻子的身邊,可是沒有迴音。我慵懶地踱出室外,發現客廳里坐着一個人,我的公公陸家傑有些落寞地坐在那裡打盹。見我醒來,他才告訴我,孝軒因為要處理一件緊急公務,臨時去了外地。他拿起旁邊的一束花遞給我,說這是孝軒的意思,他對新婚之夜不能陪我表示歉意。見我體諒地點點頭,公公才慢慢地起身離去。望着夜色中公公的背影,我突然覺得他也有幾分可憐,自從婆婆幾年前去世后,公公就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着,其實他還50歲不到。我和孝軒結婚後,又在外邊買了房,只留下公公獨自在家,他就顯得更加孤獨了。我也曾好奇地問過孝軒,他父親年紀不大為什麼不再續弦,孝軒卻說,父親長年在生意場上打拚,謹慎做人是他一貫的準則,不是家裡人他一般信不過,他不想家業被外人染指。我當時還和孝軒開玩笑:“那你父親也這樣防範我嗎?”孝軒笑着解釋:“你是他兒媳,他怎樣對我,當然就怎樣對你嘍!”
孝軒一去數日不回,這多少有點出乎我的意料。通了幾次電話,孝軒總說處理完生意馬上趕回來,可好幾天過去了,我依然獨守空房。其間我只好去找幾個姐妹打發無聊的時間,這些姐妹都是結過婚的人,當她們打趣地問我新婚的感受時,我卻羞得不知如何回答,有誰知道我現在還是完好的處女之身呢。
孝軒終於回來了,連日的奔波讓他充滿了倦態,躺在床上不久他就呼呼地睡去。那一夜我就一直坐在床頭,望着新婚丈夫那一臉安靜的睡容,說不清為什麼,我開始不安。雖然許多事情我還不懂,但對男歡女愛的渴望卻是出自本能。眼前的一幕讓我難以置信,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都不該這麼“疏遠”我。
儘管我準備了一千條理由原諒孝軒對我的冷落,但是當第二天晚上他仍然以疲倦為由而無視我的存在時,我的憤怒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我自以為是一個充滿魅力的女孩,在嫁給孝軒之前也曾對男歡女愛的事情做過許多幻想,但就偏偏沒想到會激發不出一個正常男人的七情六慾。直到這時,孝軒才知道捂不住了,一向自信的他突然變得黯然神傷,他終於不無愧疚地告訴我,他不是不想和我親近,而是不敢,因為他患有一種叫“功能性陽痿”的疾病,不能像其他男人那樣正常勃起。為此他到過許多醫院,連一些民間偏方也試過不少,卻毫無收效。因為不敢面對我,所以他新婚之夜借故躲開了。
我氣壞了,我生氣並不是因為他有那種病,而是有病不告訴我,而且還把我拖進婚姻中來。當我憤怒地質問他居心何在時,孝軒囁嚅地說:“其實,這都是我父親的安排。父親認為,像我們這種體面的人家,缺少了正常的生活秩序會被人戳脊梁骨,所以他即使知道我不適合結婚,還是執意要我這樣。”我一聽驚呆了,沒想到讓我最敬重的公公竟有這麼愚昧落後的思想。我哽咽道:“可你們替別人想過沒有,為了家族的面子,竟可以不惜犧牲別人正常生活的權力,有這麼自私到極端的人嗎?婚姻可以拴住一個人,可拴不了一個人的心啊!”孝軒流出了委屈的淚水,他撫着我的肩頭動情地說:“肖影,我知道這麼做對你很不公平,事已至此,我也不知道該拿什麼去彌補,我原以為金錢可能有點作用,但我發現你並不是一個刻意追求享樂的女孩,更何況任何東西都彌補不了你失去的權力。這樣說吧,我只要婚姻的形式,至於怎麼生活完全取決於你,但你要記住一點,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影響這個家族的聲譽,你可以傷害我,但不能傷害我的父親。”我潸然淚下,一個原本應該偉岸的男人,卻說著如此言不由衷的話,他內心的苦楚並不比我少啊。
我慢慢想開了,也許我會守着這段無性婚姻過一輩子,但既然是命,就得認,畢竟還有許多東西是超越在“性”之上的,比如夫妻恩愛,相敬如賓。我甚至設想可以人工授精要一個孩子,實在不行就去抱養一個。
孝軒自從和我“攤牌”后,精神上似乎輕鬆了不少,但他的精力更多是傾注在事業上,每個月都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在外地,留我一個人在家獨守空房。有一天孝軒又去外地了,我在家沖了個澡,準備約兩個姐妹去逛街。可不知什麼時候公公進來了,而且他徑直站在我卧室的門口,讓毫無防備披着浴巾的我嚇了一大跳。當看清是公公后,我臉都窘紅了,特別是公公那定定的目光,含着一種讓我害怕的東西。我一陣哆嗦,公公卻說:“一個人在家,注意把門窗關好。”
也許是太無聊了,每天守着偌大而空曠的房子無所事事,為了打發時日,我漸漸迷上了泡吧。一個人徜徉在酒吧里,獨自品紅酒的感覺真好,它可以暫時麻痹我的神經,不去想那些煩心的事情。而且每次去酒吧,我都盡量打扮得樸素一點,本來一個孤寂而美麗的女人就足夠引人注目,我不想因為外表的華麗而被人誤解。儘管這樣,還是有不少男人過來給我獻殷勤。在冷拒了一個又一個男人的企圖后,有一天我突發奇想,讓一個叫孟良的男人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當時的心理很古怪,對丈夫之外的男人懷着一種好奇,也想試試在酒吧里見了女人就趨之若鶩的這些男人們,都是抱着什麼樣的心理在接近女人的。孟良之所以讓我眼前一亮,是因為他穿戴整潔,外表儒雅而且目光溫柔,至少不像某些男人那樣粗俗直接。通過交談我得知,孟良也是一個比較成功的商人,而且今天他是第一次進酒吧。他說運氣好,第一次來消遣就看見一個氣質不凡的女人,他相信我們之間會有共同的話題。
和孟良在酒吧邂逅了幾次后,我開始感到有點不對勁,一邊是一個不斷獻着殷勤、步步接近我的男人,而另一邊卻是我那老不在身邊的孝軒,有好幾次我都硬着心腸拒絕了孟良送我回家,但是當我回到家裡面對空曠的四壁時,我委屈的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孟良溫柔的眼神總是頑強地在我的大腦里出現,我終於感到,其實在骨子裡,我還是渴望得到另一種愛的,不論一個人有多麼高尚,本性的東西是無法抹滅的。也許我對孟良並不十分了解,更談不上愛,但他身上濃郁的男人氣息卻讓我窒息。
自從感到自己的心思開始“走穴”后,我在孝軒面前就有了負疚。好幾次他出差回來,我都極盡溫柔地為他寬衣解帶、沐浴更衣,好像這樣良心才能平衡。但是,當我最後想抱着他求歡時,才陡然記起他沒有能力,那種從炭火跌至冰谷的落差每每讓我無所適從,委屈的眼淚奪眶而出。而每當這時,孝軒也愧疚難當,許多次他都這樣說:“這輩子是我害了你,是我耽誤了你,說吧,我該如何做才能彌補你,只要不離婚,我什麼條件都答應。”我抱着死要面子的孝軒,幾乎想大聲地吼出來:“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做女人的權力!”可是面對一臉愧疚而憔悴的孝軒,我又說不出口。
我是在心理最脆弱的時候答應孟良去賓館開房的。當孟良擁着我時,我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孟良不解地問:“怎麼了,你不高興?”我搖搖頭催促他:“快點吧,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孟良懵懵懂懂地披掛上陣,當最後他發現床單上竟留有一抹鮮紅后,孟良驚呆了,他結結巴巴地說:“我以為,以為你……”然後他從皮夾里掏出一大疊錢,好像這樣就可以補償我。看他那麼驚慌失措,我反倒笑了起來,我指着手上的錢問:“這算什麼,你以為我是出來賣自己的嗎?”說完我把鈔票扔回床上,頭也不回地拉開門走了,留下一臉驚愕的孟良在原地發獃。
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感到心裡很空,女人視為最珍貴的東西就這麼糊裡糊塗地丟失了,無所謂快樂或痛苦,只是一種深深的失落。我毫無目標地走啊走,直到精疲力竭。很晚的時候,我終於在家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然後我就昏了過去。醒來時我躺在床上,一個男人坐在我身邊,黑暗中看不清他,但我能感覺到有一雙手在我身上游弋。我呼地一下坐起來,盡量剋制住憤怒問:“公公,你在這兒幹什麼?”公公掩飾着臉上的尷尬說:“我過來看看你們,剛巧看到你昏了過去,你好像受了什麼刺激?”我厭惡地看着公公那雙手,冷冷地說:“該看的你都看到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公公站起來,訕訕地說:“其實我只是想陪陪你,孝軒不在,你一個人挺孤單的!”我氣壞了,嘶着嗓子吼道:“你給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孟良給我打來很多電話,除了歉意,他反覆表示,他是一個對自己行為非常負責任的男人。他說,這麼多年他沒有結婚,就是在尋找意中人,現在這個目標出現了,那就是我。孟良的話讓我枯槁的心有些復蘇,不管怎麼說,他是一個敢做敢為的男人,即使這輩子不能嫁給他,交個知己我也知足了。我開始答應和孟良約會,漸漸從中尋找到一份滿足。有一天,我們正在親熱,情到深處時孟良忍不住又說:“肖影,嫁給我吧。”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好啊,等我和陸孝軒把婚離了就嫁給你。”孟良一下定住了,張着嘴半天合不攏,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問:“你說誰,陸孝軒?你是陸孝軒的人,那你還……”幾乎不等我解釋,孟良已經很快地穿好衣服,臨出門時他對我說:“對不起,我真是瞎了眼,我只是個小商人,還要仰靠陸家吃飯,求求你,放過我好嗎?我給你磕頭了!”孟良一掃平時的謙謙風度,跪在地上朝我磕了三個響頭,就狼狽不堪地逃跑了。望着他一副受驚的樣子,我哈哈大笑,接着就號啕大哭起來……
這一番打擊終於擊倒了我,我開始發燒,渾身無力。孝軒外出未歸,所以我一邊忍受心靈的創傷,一邊忍受病痛的折磨。有天夜裡,一陣輕微的開門聲驚醒了我,我以為是孝軒回來了,剛掙扎着坐起來,公公的身影卻出現在門邊。我一驚,本能地問:“深更半夜你來幹什麼?你怎麼會有鑰匙?”公公嘴裡噴着酒氣,醉意惺忪地看着我說:“鑰匙是孝軒給我的,留你一個人在家,總叫人不放心。”說著他試圖靠近我,我像只受驚的小鹿,全然忘記了自己還在發燒,騰地一下用力推開他,自己也跳到地上,我說:“你想幹什麼,借酒撒瘋?”公公退到一邊說:“肖影,我沒有壞意,只是覺得陸家不能絕後,既然孝軒無能,只有我來越俎代庖,我也知道這樣做有違倫理,但也只有這樣,這個家族才能延續,肥水才不至於流入外人田啊!”說完他就發出了蒼老混濁的慟哭聲,而我也杵在原地無聲地啜泣……
我正式向孝軒攤牌,徹底離開這個家。即使暫時不能離婚,我也得好好想一想這一生的歸宿。出門那天,孝軒來送我,眼裡滿是留戀。他說:“我希望你還能回來,這個家不能沒有你。我雖然不能給你完整的愛,但我尊重你,如果失去你,也就失去了我的依賴,我為之拚命的事業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含淚無語。這場婚姻就像前面的十字路口,該何去何從?(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