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作為花中君子一直被世人所愛,自古不乏名家讚美描寫蘭花的詩句文章,更有屈原佩蘭、羲之慕蘭、徐渭畫蘭的千年佳話。“蘭”因其雅意也經常出現在國人的名字中,且不說梅蘭芳這樣的大家,就是我一個親妹、一個表妹、一個堂妹都取蘭為名,小時候不得不用“大蘭蘭”、“小蘭蘭”來區分,以蘭喻美好還體現在古時用蘭章代指佳文,用蘭友代稱摯友。
我對於蘭花的喜愛,一直停留在“通感”他人描繪的“美妙情感”,不管是慕讀比爾波特探隱終南山的《空谷幽蘭》,還是自己在電腦桌面寫上“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自勉,蘭花於我只是一種難以表明的某種精神感覺。
與“心靈偶像”的實質性面對還是在今年的元旦,友一大早贈來蕙蘭一盆。便如夢中情人突然娶入家門一般,當下我顧不上細觀其“秀顏”,而是先查閱資料學習伺弄之法。后曾莞爾自嘲“佳麗入室未賞顏,急詢舅郎卿喜厭,回頭再擁金玉葉,且借紅燭窺笑靨”。再看這紫砂盆栽的蕙蘭,細葉綠嫩如軟劍柔而有力,數十條細葉簇擁着四五枝花莖,每一枝花莖上又綴滿了花苞,那可是養花人的一個個期待。
且不說不能辜負友贈蕙蘭的好意,對於這久慕的知己、如神靈般的偶像,我自是要花上十二分的心去體恤、去交流、去感悟的。
怕江南冷濕的空氣凍壞這看着嬌嫩的蕙蘭,我便將她搬到了卧室面南的飄窗上。餘下的二十多天,我每天晨起第一件事便是拉開窗帘,看我的蕙蘭是否健康,已否綻放,如果天晴氣溫高,還會拉開窗子,讓她呼吸室外新鮮的空氣。終於在第二十二天,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早晨,蕙蘭將她嫩黃的花瓣展露在我眼前,有的六瓣層疊的花瓣已經大半張開,有的還依舊緊含花蕊。我將窗帘拉開到最大,讓這花意將房間溢滿。
以後的日子,我每天在越來越多的花苞綻放中喜悅。在每天的喜悅中,我發現我的蘭花並沒有“一枝在室,滿屋飄香”,不要說是“幽香熏肺腑”,就是我靠近花瓣用力去聞也聞不到一絲的花香。難道是蘭花家養后就少了天然的香味,再或者是“未遇知己不芳香”?是我無緣於這“國香”了?疑問歸疑問,不能打消我因蘭而生的喜悅。我養蘭不為花香,看着她嫩綠的莖葉肆意地舒張,柔柔欲墜如江邊堤柳,韌韌欲彈似凌波細鯧,如此我已心歡了,何況還有那柱柱綴滿金花的花莖,花朵上還有凝集的如珠鑽般閃亮的花露。
十餘天後的一個中午,我推開房門,一種醉人心脾的暗香讓我頓立當場,那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呢?在我沒來得及想出一個字形容的瞬間,花香憑空消失了。蘭香便如那一閃的靈光,就在我還來不及細品的剎那不見了,這倒頗似我多年前打坐靜修時那種感覺,正入定體驗靜虛的妙處時,而心生的妄念想要去把握它、描述它,貪念起靜虛消失了,留下一個懊惱的皮囊在黑暗裡。東坡先生詩云:幻色雖非實,真香亦竟空;云何起微馥,鼻觀已先通。我自是無法有蘇東坡的佛學修為,但是其表現的那份禪意還是可以琢磨一二的,此時順口吟出“蘭香原在無心處,俗漢從此不空尋”。
依舊,每日晨起賞花,晴日開窗,干時澆水,漸漸地便是在遠遠的地方我也可以微馥於鼻,難不成這就是東坡先生的“鼻觀已先通”?
啊!此時是否又有暗香縈繞? 我且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