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新研製成功了一種防止電腦輻射的機頂盒，讓我們出去推銷，但一個月下來，也沒推銷出去幾個，領導很生氣，特別把我們召集到一起，給我們講起了推銷技巧和推銷經驗。那些不過是老生常談了，我都記得不愛記了，很不耐煩地嘟噥了一句：“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出去試試呀。”
不想這話卻被耳朵奇尖的陳經理聽到了。他盯着我看了足有一分鐘，然後才慢吞吞地說：“我站在這裡空講你們肯定不信服，我就給你們來一個實例吧。小魏是咱們公司最具實力的優秀推銷員，他遇到的難題，應該是最難最有代表性的。小魏，明天我跟你去推銷，你就在你的區里找一個推銷難點給我吧。”我心裡暗暗高興，就選定了棚戶區，帶他到那裡去碰碰壁，看他還怎麼夸夸其談。
第二天上午，我們就來到了棚戶區。這裡都是老房子，是全市有名的貧民區，住着的也差不多都是老年人。他們連電腦都沒有，要這個防輻射的機頂盒有什麼用 越往棚戶區里走，陳經理的眉頭就皺得越緊了，我看了，心裡那叫一個樂。
我帶着他來到最為破舊的一戶門前，給他做了個鬼臉。陳經理輕輕嘆了口氣，上前敲了門。很快，一個六十多歲的大媽開了門，滿臉驚詫地望着我們。陳經理微笑着說：“大媽，我們走累了，跟您借點水喝，成不？”老大媽點了點頭，把我們接進去，給我們倒了茶。我跟經理一邊喝着茶一邊偷偷打量着這間房子。老人的房子已經很破舊了，而且四壁空曠，沒有一件像樣的擺設，唯一的電器就是牆邊那台電視機了，但也很老舊了。陳經理喝着茶，就跟老人聊了起來：“大媽，您家孩子都沒跟您住一塊兒呀？”
老大媽點了點頭：“我們這裡電線的線路老化了，又沒錢改造，電壓非常低，一到了晚上就連電腦都打不開。兒子要用電腦賺錢，只好在別處租了房子。”陳經理的眼睛里閃過一陣光亮：“您兒子常用電腦吧？那可毀眼睛呀。要是保護不好眼睛，那一輩子可都過不好啦。”他湊近老大媽的耳邊，小聲說道：“電腦輻射強着呢，特別是對沒結婚的大姑娘、小夥子。弄不好啊，還會給他們的後代造成傷害，最嚴重的就是產下畸形兒了。”老大媽頓時緊張起來：“那可怎麼辦呢？”陳經理趁機拿出了我們的機頂盒，天花亂墜地誇耀了一番。老大媽聽完卻笑了：“我兒子說他已經買了這個了。”
陳經理收起機頂盒，依然笑嘻嘻地說：“您兒子真爭氣呀，知道賺錢補貼家用。您可要告別棚戶區過上好日子啦。”老大媽一聽這話，重重地嘆了口氣：“好日子？哪有什麼好日子啊。好不容易找了工作，找了女朋友，該結婚了，上哪兒找錢買房子呀？你看我這頭髮，都愁白了。”陳經理還是不慌不忙地說著：“現在都興貸款了，只要交上首付，剩下的就讓他們自己掙着還去吧。”老大媽又嘆了口氣：“這首付也得好幾萬呢。”陳經理忽然說：“大媽，您得幫幫他們呀。”老大媽一呆：“幫他們？我拿什麼幫啊？”
陳經理走到破舊的沙發邊，拿起了上面的一個手工抱枕：“您這抱枕做得這麼好，拿到外面就能賣錢呀。大媽，我先拿您這個出去賣賣試試，要是能賺着錢，您再多做吧。”大媽愣住了：“這也能賣錢？”陳經理點了點頭：“您做得這麼精緻，簡直就是工藝品，當然能賣錢了。”老大媽頓時興奮起來：“我閑着沒事兒，還給我兒子做了幾個呢，一回都沒用過，新的呢。”她應了一聲，進屋去拿了三個，剛好湊成了兩對兒。陳經理給她留下了二百元錢，抱着抱枕出來了。
我接過陳經理遞給我的一對兒抱枕，不覺笑了。您這搞推銷的，一件都沒推出去，卻買了兩對抱枕，這叫什麼推銷呀？陳經理狡黠地看了看我，沒說話。看他那樣子，好像心裡挺有底了。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跑了一個上午，陳經理一個機頂盒都沒推銷出去，卻買回了兩對抱枕，兩隻泥公雞，一隻木娃娃。我們乘公交車趕回公司，在公交車上，他的那對抱枕被一對兒年輕人看中了。女孩子側臉看着抱枕上手繡的一對鴛鴦，喜歡的要死，拉過她的男朋友來，嘀咕了一陣子。那個男孩子鼓起勇氣問陳經理：“我女朋友實在喜歡您這對抱枕，我們找過了許多地方都沒見到過這麼好看的。您能不能忍痛割愛，賣給我們？”陳經理點頭應了。小夥子興奮起來，當即花二百元買下了這對抱枕。那女孩子受到了鼓勵，又要來買我的抱枕。我也學着陳經理的樣子，賣了二百元。我把鈔票遞給陳經理，很有些嫉妒：“您這就賺了二百元啦。”
陳經理卻搖了搖頭：“我要賺的絕對不止這點兒。”
回到公司，陳經理就給老大媽打了電話，告訴她這對抱枕已經賣出去了，收入二百元，讓她儘快來取走，並抓緊時間多做一些。老大媽興奮地應了。等他掛上電話，我更加愕然地看着他：“二百元錢都給了她，你一分不賺，那不是賠本兒賺吆喝嗎？”陳經理笑笑說：“我推銷的是機頂盒，要賺機頂盒的錢，不能賺這抱枕的錢呀。”“那你給老太太推銷抱枕幹什麼呢？”他狡黠地笑着：“我會讓你看到結果的。”
下午三點多鐘，老大媽趕到了公司，找到了陳經理。我看到，老大媽拖着一輛方便小車，車子裝得滿滿的，都是做抱枕的原材料，看來她真想大幹一場了。她從陳經理那裡拿走了二百元錢，一迭聲地道着謝走了。陳經理看到我木木獃獃地望着老大媽的背影，輕輕一笑：“我的推銷成功了一半兒了。”我也一笑：“那也未必。”他挑戰似地看着我說：“那咱就看結果吧。”他正要走，我叫住了他：“陳經理，你怎麼不推銷你的泥公雞和木娃娃呢？如果那兩件東西再推銷出去，你的成功幾率就更大了。”
他沒理會我話語中的諷刺意味，卻鄭重其事地對我說道：“搞推銷，一定要選擇好對象。比如這對抱枕，它的推銷對象就定在準備結婚的年輕人身上。他們追求浪漫，追求唯美，也捨得花錢。而這抱枕，正符合了他們的潮流和需求。那兩個年輕人在車上就把抱枕買走了，正說明了抱枕的銷售前景。而那兩隻泥公雞和木娃娃，只能定位在小孩子的玩具上，而且其藝術美感遠遜於這對抱枕，所以我並不看好它們。你看，咱們給了它們和抱枕同樣的待遇，而且我又多次在公開場合展示它們，而它們卻沒有吸引多少眼球啊。”
我接着他的話說：“你給根本沒有電腦的老大媽推銷機頂盒，那不也是找錯了銷售對象？”
他生氣地看着我：“你既然知道銷售對象錯了，幹嗎還要帶我去她家？”
我一時窘在那裡，吶吶地說：“要不，咱就換一個吧？”
他倔強地說：“換一個你們就不服氣了。為了讓你們服氣，我一定要把這個機頂盒推銷出去。”
我真就不信了。接下來的兩天，我密切關注着陳經理的動向。他還真給老大媽的抱枕做着推銷。他畢竟也在世面上混了這麼多年，有一些商場里的朋友，他們都答應幫助老大媽銷售抱枕。老大媽做好抱枕以後，就給他送過來，他再給商場送過去。抱枕的生意紅紅火火，但他的機頂盒還放在倉庫里，根本就沒賣出去。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收場。
周末的晚上，我照例回家吃晚飯。
一進家門，我就傻了。只見我家那台老電視機的旁邊，擺着六個機頂盒。我連忙衝進廚房，問我老媽：“媽，您怎麼來的那麼多機頂盒呀？”老媽一邊擇菜一邊對我說：“陳經理真是個好人呀，替咱想得真周到。他說有一家商場經營得不太好，那些抱枕可能要壓一段時間才能給錢。他怕咱回籠資金太慢，就說用機頂盒頂錢。你就是推銷機頂盒的，順便就把這幾個給賣了吧，賣的錢就給你攢首付吧。哪天有工夫了，我真得請人家陳經理吃頓飯。虧得你想出的餿主意，還成心為難人家。”
我正呆愣間，手機響了。剛一接，就聽到了陳經理的聲音：“小魏呀，你說我的推銷算是成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