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新的爸爸在監獄里服刑,刑期很漫長,以至於小新幾乎忘記了還有個爸爸。一直以來小新都是跟着媽媽生活的,幾個月前,媽媽對他說要出去打工了,因為家裡實在太窮,然後媽媽將小新丟給姥姥就走了。
這是個大山坳,村子里人不多,可能也就三五十人,人都出去打工了,這窮山惡水的活不了人。村裡留下來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小新是新來的,而且爸爸在監獄里,所以別的孩子們都不願意跟他玩,好在有姥姥疼他。小新剛來時很想媽媽,每天晚上都要媽媽陪他睡,姥姥就講故事給他聽。還說,以後,如果你想媽媽了,就在山上種一棵樹,這樣,媽媽在夢裡就會知道你在想她了。
第二天一早,小新就拿着小鋤頭上山了。姥姥家有片山場,前幾年姥爺得了重病砍光了上面的樹也沒能治好他的病,現在山上光禿禿的只有雜草和灌木叢。小新路過小東家時,看到小東的爺爺正在收拾一根剛砍下的松樹枝,就過去撿了一根。到了山上,小新拿起鋤頭挖了一個坑,將樹枝栽進去,然後將土蓋嚴實,又回去打了桶水澆上。好了,媽媽就會知道自己在想他了。
小東家這些天都在砍木頭,因為他家準備明天蓋房子了。小東的爺爺對他天天來撿一根樹枝感到很好奇,問他在做什麼。小新就說了。小東爺爺哈哈大笑,說:“你幹嗎不多撿幾根去,也省得天天來撿了。”小新就搖頭,說:“媽媽工作緊張,如果我一天多種幾棵樹,她知道我這麼想她,就會沒有心思做事了。”小東爺爺就直嘆氣。後來,小東爺爺的樹砍好了,但他仍然每天都會折一根樹枝回來放在門口讓小新撿。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幾個月過去了,這天小新突然哭着回來,說:“姥姥,樹都死了。”姥姥就笑了起來,說:“傻孩子,現在是夏天了,種樹當然要死了。”
“那該怎麼辦啊,要是樹死了,媽媽就不知道我在想她了。”
姥姥想了想,說:“別急,我們來想辦法。”
姥姥把很多不穿的衣服床單什麼的縫在一起,縫了好大一張。第二天一早,她和小新一起上了山,先將幾根棍子插在地上,然後將布綁在棍子上,就像給那片地帶了把陽傘一樣。然後讓小新將樹種在布的下面。大陽漸漸升了起來,但小樹苗卻曬不到一點太陽。小新用這個辦法,種了整整一季的樹。姥姥告訴小新,秋天和冬天不能種樹,種了也會死的。但這難不倒小新,他認識各種各樣山花的樣子,就算它們的葉子全都掉光了,他也能在灌木叢中找到它們。到了秋天和冬天,小新每一天都會挖一棵山花種在山上。它們今年已經開不了花了,但明年,肯定會的。
村裡漸漸傳出了小新媽媽的消息,說她在外面打工,已經跟別人好了。她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小新根本不相信,媽媽不會不要他的。他種了那麼多樹,媽媽肯定會知道他有多想她。所以他每天都照舊種着樹。
過了夏天,小新該讀書了,村子里有間小學,很近,但姥姥還是像送他出遠門一樣送他到了學校。一路上,姥姥面色嚴肅地說:“小新啊,好好讀書,只有讀好了書,才能離開這大山。”
小新讀到高三的時候,姥姥生了一場病,這病花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也沒好起來。小新想來想去,只能向媽媽要了。儘管,從上次和媽媽分手后,就再也沒見過她了,但他相信,姥姥是知道媽媽的地址的。他跟姥姥說:“姥姥,你把媽媽的電話號碼給我,我去鄉里打個電話,讓她寄一些錢來。”姥姥就搖了搖頭,說:“我沒有,要有的話早就打了。我不知道這一次我還能不能挺過去,所以有些事必須要讓你知道了。你媽媽在外面重新有了一個家,還有了一個孩子。”小新出乎意料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他早已經不是孩子了,憑着猜,他也能把媽媽的現狀猜得差不多了。只是他不相信,自己是她兒子,她不管也就罷了,但姥姥可是她的媽媽,她能不管嗎?可是小新想了很多辦法,也沒能找到媽媽的電話號碼。
這天上學,班主任帶了一個胖胖的中年人進教室來,跟大家介紹說他是縣裡知名的企業家劉大仁先生。又說劉先生髮家不忘窮苦人,所以他準備設置一個扶困基金,專給生活貧困的學生提供幫助。劉大仁對着電視台的攝像機侃侃而談,說自己也是窮苦孩子出身,如今混出點人模樣了,本着財富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的原則,他準備在全縣各個鄉的學校里挑出十名最困難的學生進行全方位的救濟。班主任示意大家熱烈鼓掌,然後提了幾個窮學生的名字,小新也在其中。都是高三的學生了,對劉大仁這樣舉動的本質多少有些看得穿,無非就是博個好名聲而已,如果真心想捐助,何必要電視台的來呢?學生們大多有自尊,特別是窮學生,自尊心更強,所以被提名的幾個學生顯得並不很熱情,但小新開口說:“謝謝劉伯伯,我一定不辜負您的好心。”劉大仁正為學生們的不熱情而尷尬,一聽這話,當即決定,就是小新了。
劉大仁去了小新家一趟,這其實只是一個過場,因為電視台的記者需要這樣的一個鏡頭。到了小新家后,劉大仁拿出了兩百元錢給姥姥。姥姥激動得差點跪下來。送了錢,劉大仁準備回去了,抬頭一看,看到山坡上有一片奇異的樹林——這林子高矮不齊,若是仔細一看,還能發現一個規律,那就是左邊的這片樹明顯要高於右邊的,而且這個高也不顯得突然,幾乎是呈一條斜線下去的,最高的,應該有十年的樹齡了,最低的才剛剛種下去。他一時好奇,就問小新這是誰家的山場,怎麼種樹不是集中種的。小新說是自己家的,樹就是自己種的。劉大仁一愣,問道:“你種的?看這樹齡,多的差不多有十年了,那時你才多大?”小新用笑容向他肯定了。劉大仁想了想,就走上山去。
小新最先種下的樹已經長得很大了,棵棵大樹連在一起,形成了林子。眼下正是春季,那些山花花團錦簇地鋪成好大一片,像是一個大公園一樣。劉大仁直搖頭說:“不可能,不可能是你種的。就是一個大人也不可能做到,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小新說:“我沒覺得這有多難,我只是一天種一棵而已。十年了,三千六百五十棵,你乍一看到,才覺得不可思議吧。”
“你為什麼要每天種一棵樹?”
小新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自己的用意說了。
劉大仁愣了愣,嘆着氣說:“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因為你已經有很多錢了。”
“我有很多錢?”
劉大仁點了點頭,鄭重地說:“我要買下你這些成材的樹和這些花,每一年都買,直至你大學畢業。”
他的話音剛落,姥姥就說:“不賣,就是我死了,這些樹也不能賣。”姥姥知道,這些樹其實都是小新的寄託。自己老了,死了無所謂,但一個孩子如果沒有寄託,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小新卻攔着她說:“劉伯伯,這些樹是我栽的,我有權支配它們,我賣。”
姥姥着急地說:“小新,你怎麼……”
小新扶着姥姥,微笑着說:“姥姥,我不是孩子了,我種樹時與其說是為了能讓媽媽回來,還不如說是為了讓你想媽媽時有個寄託。”
姥姥一愣,眼淚奪眶而出,緊緊地抱住了這個在她眼裡一直長不大、但卻早已經長大的外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