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歲的時候,我賭氣把自己嫁給了不愛的人。
18年後,曾經愛過的那個人,又在我的生活里出現。
很多人,很多事。過了多少年,離得那麼遠。也許只要一個瞬間,一切就足以還原。
可是,所有的一切,真的可以還原嗎?
結婚當天我哭了
2008年2月21日,元宵節。別人來鄭州看焰火,我卻在金水河邊和兩個男人,進行一場分手談判。
生命里的這兩個男人,誰都不想放棄我。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塊布,在這樣的撕來扯去里,已經支離破碎。
一個是我的老公,一個是我的初戀。三個人的故事,真要從頭講來,要追溯到我17歲那一年。
17歲的時候,我到鄭州一所技校上學,在這裡遇到了田偉。
田偉是我的開封老鄉,說起來,我們倆一個家在蘭考,另一個家在尉氏,離得並不近。但田偉是那種活潑開朗的人,很會說話,人又長得不錯。這樣的老鄉,對第一次出門在外的我來說,還是可以減輕些想家的情緒。
對少男少女來說,孤單和好感也許就是戀愛的最好理由。我和田偉很快成了班裡眾多情侶中的一對。每天早上他都要為我買來早點,因為他知道我喜歡睡懶覺。包子、麵包、小油餅——一直到現在,我還記得校門口那種撒着芝麻、炸得焦黃、裡面夾着鹹菜的小油餅。對我而言,那樣的美味,以後再也沒有過了。
田偉是個不喜歡學習的人,我經常要為不愛學習的他抄筆記、做作業、考試的時候打掩護,他甚至戲稱我是他的專職“輔導員”。
這樣快樂的時光過了兩年,我們畢業回到各自老家。19歲的女孩子,在老家已經是結婚的年齡了。父母為我張羅了一門親事,很內向的一個男人,叫宋瑞,比我大三歲,跟我們家只隔着一條河。我去找田偉,他笑了:“我16歲的時候家裡還給我定過親呢,你不會把自己這麼早就嫁了吧?”
田偉的話讓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清澈的校園愛情也許就像露水,在日光下一曬就沒有了。他是什麼意思,或者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娶我!
家裡人再催促的時候,我說你們看着辦吧。婚期一天天地臨近,看着兩家人忙忙碌碌地準備着結婚的東西,我忽然有些惶惑:這就是我要的婚姻嗎?
我走到田偉家的門口。那晚我在他家門外徘徊了很久,卻沒有勇氣進去。最後我哭着跑了回來,我想,就這樣吧,跟誰不是過一輩子呢?
鞭炮在門外“噼里啪啦”地炸響,我哭着上了花車。別人都是笑着出嫁的,可我的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旁邊的人都以為我是捨不得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害怕即將面對的婚姻。農村習俗中午12點以前進家門,我下午4點才到。我想這都是天意,阻擋我的一意孤行。
結婚幾天後回門,丈夫喝醉了。晚上,鄰家的小侄女說有人找我,我走到村外,竟看見了田偉。
那晚我倆都哭了。大大咧咧的他一直以為,現在這麼年輕,應該好好掙錢才是。他覺得我是他的,即使他不說,我也肯定知道。他沒想到,一念之差我就嫁了人。等到真正明白對方的心意時,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他又在我的生活里出現
這樣狀況下開始的婚姻,結果可想而知。
說實話,丈夫是那種很內向的人,對我也還不錯。可是卻安於現狀,與世無爭,沒有一點兒男人頂天立地的氣度,啥東西都是我指到哪兒他干到哪兒。人家都說男人是女人的港灣,我一直都沒有得到。家裡大事小事都得我操心,時間長了,我覺得特別累。
女兒一歲多的時候,我們在公路邊開了家小飯店。小本生意最拴人,我白天張羅生意,晚上還要盤賬,每天等我忙完的時候,躺到床上,丈夫早就睡熟了。
夏天的時候,鄰村一群人來吃飯,因為喝得多了,幾個人起了糾紛,把我家的玻璃櫃檯給砸爛了。我讓丈夫去找他們賠償,丈夫不去。他覺得大家都認識,抬頭不見低頭見,跟人鬧翻了反倒不好。我看着悶頭抽煙的丈夫,突然覺得心灰意冷,這就是要和我生活一輩子的男人嗎?
錢最後我要了回來。但我和丈夫,本來就不貼近的心,離得更遠了。以後的日子,吵吵鬧鬧成了家常便飯。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麻木了。如果面前是一堵橡皮牆,你有再多的怨氣也發不出一絲迴音,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除了沉默,還能怎樣?
沒有想法的日子,原來也可以很快。2006年的冬天,下了幾天的雪,生意清淡得很。丈夫早早回家去了,我一個人趴在櫃檯上算着賬,準備忙完也早點回家。
忽然走進來一個人,裹着一身的寒氣,他喊道:“老闆,快給我下碗麵條,凍死我了!”那麼熟悉的聲音,抬起頭來,我倆一下子都愣住了。
田偉就這樣在我的生活里再次出現。
那晚我們聊到凌晨。田偉在我有了女兒那一年也結了婚,現在跑來跑去,做收購糧食的生意。這麼多年了,他過得也不幸福。“我本來想着錯過就錯過了,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放不下,覺得沒娶你,一輩子都活得沒意思。”
這樣的話,也許就像冬夜爐膛里的火苗吧。我看着田偉,這個我生命里的第一個男人,突然覺得世界里只有他了。
離家出走的蜜月
失而復得的愛情,也許比一開始還要瘋狂。我和田偉很快就走到了一起。一開始的時候,內疚是有的,可是在一起的甜蜜,很快衝淡了這種愧疚感。
春天的時候,我快要過生日了。這樣的日子,丈夫照例是無動於衷的。在他的感覺里,什麼生日、結婚紀念日,純粹是吃飽了飯撐的。這時手機丁零一響,田偉發來了一個短信:寶貝,生日快樂!
我心裡泛起絲絲甜意。忽然想起火上燉着的湯,放下手機就跑到了廚房裡。等我出來的時候,才發現丈夫正鐵青着臉接電話,是田偉打來的。
那天我們鬧了很久。他打我,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後來他開始自己打自己。他抽着自己的臉,連聲說:“我對你這麼好,什麼都是你說了算,你竟給我戴綠帽子,我怎麼有臉去見村裡的老少爺們!”從來沒有在我面前發過脾氣的他,在床上抽搐,上不來氣,我和女兒撲到床邊叫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
我看着他,突然心裡很疼。我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並不打算在兩個男人之間穿梭,我想跟田偉。但宋瑞呢,畢竟我們也在一起十多年了,他是孩子的爸爸,他早就像我身上的一部分,雖然平日里沒什麼感覺,可要生生地砍掉,還是很疼。
我跑到田偉那兒,他東奔西跑地做生意,我就跟着他。這離家出走的日子對我而言,竟跟蜜月一樣的珍貴。可我也忐忑不安,這偷來的甜蜜,又能持續多久?
丈夫終於找到了我,他和田偉打在了一起。旁邊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喊趕緊打110吧,我丈夫吼道,你們打吧,他勾引我老婆。田偉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你老婆?她嫁你之前我們就好上了!
我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他們,看着他們的血從鼻孔和眼睛里流出來,突然怕得厲害,扭身跑掉了。
我不是一塊布
我又回到了家裡。丈夫開始日日夜夜地監視我,他說他不想離婚,我所做的一切,他都可以原諒。
日子似乎平靜了。春節到了,每個人家裡都那麼熱鬧,我準備年貨,包餃子,看丈夫在院子里掛燈籠,放鞭炮,可我的心卻悲涼如水。
大年初六,我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看到那個熟悉的號碼,我的心都抖了。
那是田偉打來的,他顯然已經喝醉了:“你答應我離婚的,可你現在騙了我。我弄個炸藥包,把你娘家給炸了!我炸你全家!”他說誰都別想過,只要跟我沾親帶故的人都得死。他感覺不能擁有我了,他不快樂,誰都別想快樂。
我放下電話,渾身發著抖。我該怎麼辦?我能因為自己的任性,毀掉全家人的性命嗎?
我做通丈夫的思想工作,和他一起約了田偉來到鄭州。我想面對面,把這個事情徹底解決了。
田偉變得很安靜,再沒了那晚的瘋狂。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一直是我在說,他在聽。
我說跟你在一起,你說我騙丈夫,不信我;和丈夫在一起,他也不信我。其實你倆我誰都沒有騙,我騙的是我自己。在丈夫面前,我隱藏心中真實的自己,裝作和以前一樣。在你面前,你誤解我,我也不分辨,怕你生氣。我感覺不公平時就用我辜負過你的念頭壓我自己。我想把事情弄好,我也不知道會走到這一步。
我哭了,我說你倆都很愛我,但都愛得自私。把我擠到邊緣了,光知道失去我,你們不好受,可你們知道我的感受嗎?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塊布,在你們倆的撕來扯去里,都快要碎了。
田偉一直在沉默,最後他說:“我自作自受。18年後咱倆又走到一起了,我高興,以為是上天的安排。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昨晚我喝醉酒,說話難聽。以後我就是每天拿刀子砍自己,也不會再找你了。”
田偉站起來,走了。我坐在河堤上,看着天邊的焰火。焰火下是一汪沉默的死水。
那麼美,那麼虛幻,那麼沉默,那麼絕望。就像田偉、宋瑞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