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個沉悶的夏天,酷熱的太陽肆無忌憚地炙烤大地,而我卻毫無倦意——再有一個月,我就得步入高考考場,且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考入北京的大學。亦或只有這樣,我和任言之間才會有某種可能。
任言曾對我說過:“方芷,報考北京的大學吧,這樣大家又可以經常見面,多好!”據任言說,北京是他最嚮往的地方,很久以前他就想去北京上學然後工作。
他是一年前插班到我們高二(3)班的,記得看見他的第一眼,我突地覺得眼前一亮:這不是無數回出現在自己夢裡的白馬王子嗎?當時,我的臉沒來由地就紅了起來。
這個長相帥氣、能舞會唱且懂得幾門樂器的男生,很快成了班上二十幾名女生眼裡的“寵物”。而我,居然那麼幸運就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不過,成績一慣優秀且長得嬌小秀氣的我很自尊,從不主動與他搭話,他對我似乎也挺淡漠。直到有天放學回家的路上,走在前面的我,不小心被釘子穿透鞋子扎傷了腳,碰巧被騎車從後面趕來的任言遇見,將我扶起然後送往醫院,這樣的局面才被打破。
以後的幾天,任言改變上學路線,繞道從我家門前拐過,為的是順便搭受傷的我去上學。等我腳傷痊癒時,我倆已然成了一對無話不談的好友。我相信,此時的我已經不可避免地成了全班女生的“公敵”,當然,於珍除外。
於珍是我十幾年來,玩得最好最貼心的朋友,我倆從幼兒園開始同學。只是,當我把對任言的好感當悄悄話說與她聽時,她還是驚得把嘴張成了“O”。
不幸的是,我和任言之間的交往,最終引起了班主任劉老師的重視。她把我和任言找去“談心”,並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地教育我們:要珍惜大好的學習機會!當我傻傻望着滿臉嚴肅的劉老師不知所措之際,任言執拗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劉老師,請您相信,我和方芷之間的感情完全是正當純潔的友誼。”
之後,我們在劉老師半信半疑的眼光中,退出辦公室回了教室。而任言“臨危不懼”的勇敢,再一次令我怦然心動。
(二)
上帝總是垂青有心的人!這是我和任言各自考取北京一所著名大學后,得出來的最深刻體會,同時考到北京和任言同一所大學的還有於珍。
我以為,從此我的愛情可以放飛,可以和任言明正言順地纏綿,再不用將萬般柔情憋在心裡。而我的幻想,卻在一次無意撞見別人隱私的同時,化成了泡影……
那個陰雨霏霏的周末傍晚,當我手裡揣着兩張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鋼琴演奏會入場券,春風滿面如旋風般捲入任言寢室的那一剎那,我的眼光僵在空中死去。任言正抱着於珍在親吻!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一個是我的最愛,一個是我的好友,頃刻成了傷我最深的人。
空氣疑固片刻之後,我像一匹發狂的馬駒,“刷”的一聲躥出門外。裡面的人跟着醒悟緊追了出來:“方芷,方芷……”任言的聲音在身後回蕩,我一律聽不見。
感覺有一陣酸痛掠過心時,才發現右胳膊已被人牢牢攥住。
“放開我。”我再也控制不住內心所有的委屈,對身後的任言狂喊。
“方芷,如果你一定要怪,就請你怪我好了。”於珍從後面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
“方芷,你必須聽完我的解釋。”任言說,“其實,我和於珍早就相互愛慕……”
“這麼說來,第三者還是我?”我冷笑,“那你又何必讓我一起考北京這邊的大學?豈不是壞了你們的好事?”
“那是因為你是我和於珍共同的朋友啊,大家在一起有個照應不好嗎?”任言道。
“算了吧,少跟我來這一套。”我甩開任言的手,滿心屈辱地飛身而去。天知道,我那時絞盡腦汁,才想出的那場故意讓釘子穿透鞋底的苦肉計,不僅傷了腳還留下如今傷心的後遺症。
(三)
三里屯酒吧的酒,開始對我現出無窮的引力。每個孤獨無助的夜晚,這兒是我打發時間的最好去處。曖昧的燈光、迷離的音樂伴着沉醉的酒香……我心裡會湧現出萬般醉生夢死的渴望……
這樣一滑而過送走了許多個無聊的日子,直到畢業之後的一個雨夜,我眼裡無意中跌進一個熟悉且滿臉漠然的青年男子。
那個雨夜,我坐在三里屯一家酒吧靠牆的位置,一邊漫不經心地用吸管吸着杯里還冒着泡的生啤,一邊冷冷斜睨酒吧里進進出出行行色色的人。
這時,一個神情黯然的身影閃進酒吧,我心裡一驚,眼睛不由得跟了過去。沒錯,是任言!剛進門的他很隨意地坐在了我對面的桌子。雖然同在一個城市,可我已經跟他久不來往,對他的情況一概不知。侍應生過來問他要些什麼?他要了瓶紅酒,一個人悶頭悶腦地喝了起來。
我心裡冷冷地笑:看來,只怕他現在也跟我以前一樣,成為被人無情拋棄的對象了?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酒吧里進來一瘦高男子。只見他走到任言跟前,將頭湊近他的耳根,不知說了些什麼,醉得差不多的任言愣了片刻后隨即傻笑:“小……小姐?在……在哪兒?”
瘦高男子神色慌張地左右望了一眼,又壓低嗓子湊近任言說了些什麼,任言便起身跟着他跌跌撞撞離開了酒吧。
猛然想起最近有報道說,這一帶的“雞頭”和“站街女”活動猖狂,剛才那瘦子會不會就是“雞頭”?若是的話,那個已喝得差不多的小子豈不危險?這麼一想,我的心莫名地緊縮了一下,不覺在心裡自罵:賤,管那麼多做什麼?腳還是不由自主地挪向了瘦高男子和任言去的方向。
漆黑的角落果然傳來幾聲凄慘的呻吟,我貓腰仗膽躲在陰暗處張望:幾個虎背熊腰的東北漢,一邊你一腳我一腳朝倒在地上直哼哼的任言身上踢去,嘴裡還一邊嚷嚷:“兔崽子,沒錢你出來玩啥?”
我擔心出人命,從袋裡摸出手機撥打“110”。十分鐘后,警車的鳴叫嚇跑了那幾個行兇的漢子。我上前,將滿臉污垢血跡的任言扶起。他已經酒醒了大半:“謝謝……”
我冷冷地乜他一眼,兀自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四)
再次見到任言,是一個月後的事。
那天,他居然找到我住的地方,說是來謝我那天的出手相救。我方知大學畢業后的於珍,被她在加拿大做生意的老爸接了去。走的時候,於珍希望任言能與自己一同前往,可任言不願,他愛北京!沒辦法,最後只好以兩人分手作為終結。
沒有於珍的日子,我和任言重新成為朋友,我實在弄不明白,自己怎麼還可能接受他?怎麼可以依然愛他?不僅如此,兩個月後,我在任言借口節省房租時甚至和他住在了一起,我們用肢體語言彼此安撫對方寂寞的靈魂,儘管我們從未言愛。
初時,任言臉上很少有笑容現出,每天下班回家,也總是掛在網上。據他說,上網是查資料,而我分明看見他上有彩色頭像在不停晃動。當然,只要他開心,只要他願意留在我身邊……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我開始學着給他做他最喜歡吃的美味冰淇淋,還有炸醬魚翅,任言臉上漸漸明朗。在有月光瀉過的深夜,我會伏在他肩上靜靜欣賞月色的清淡……
任言有時也帶我出席他“哥們兒”組織的派對,當他“哥們兒”喊我“嫂子”的時候,我看見他臉上掛滿微笑,那一刻,我相信他定然也愛我。
(五)
快樂的日子一直繼續,有一天,已升職做了經理的任言居然開口:“方芷,嫁給我吧!”那時,我的眼淚就像一串串斷了線的珍珠紛紛落下。期待過無數回的那句話,就在這樣一個不經意的時候飄然而至!
我和任言開始到處挑選婚紗,挑選結婚的吉日。
離婚禮還有十來天的時候,任言卻着了迷似的開始迷戀起來,整夜整夜趴在電腦前不肯去睡。我想,也許快結婚的人了,有些事是需要趁此了結了吧?比如孤獨時用來打發寂寞的網戀!這樣想着,我也就任由他去,只在每一次夢醒的時候提醒他時間。
任言總是頭也不回地應付我:“好,好,你先睡我馬上來……”結果,每回都是天快亮了才和衣躺上一兩小時。我開始擔心他的身體會受不了,於是加大了催促的頻率。每每這時,任言便會顯出極不耐煩的神色。
婚禮如期在某五星級酒店舉行,我和任言的親戚朋友應邀而至。
當證婚人正要宣布婚禮開始的時候,我看見任言的眼光直直盯向了宴席的入口處。隨他的目光移去,我差點兒暈倒:洋氣十足的於珍竟像一朵璀璨的玫瑰妖嬈地在門邊盛開。這場準備多時的婚禮,因了這樣一朵盛開得不合時宜的玫瑰而徹底夭折!
原來,任言和於珍一直還通過聯繫,儘管那個國度並不流行,可於珍卻為任言一直保留着使用的習慣。在我和任言那場婚禮前夕,任言很隨意地告訴了於珍我們的婚期。他其實是想在彼此間做個乾脆的了斷,而於珍居然會為此不顧一切地回國,原本是他沒有料到的,當年,她曾經毫不顧及他的挽留……
關鍵時刻,任言選擇於珍而放棄了我。方才明白:愛情其實很莫名其妙、毫無道理……
而今,每每我仰望天空那輪皎潔的明月,兩行清淚便不禁潸然而下:北京,今夜還會有誰與我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