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寫一篇懷念母親的文字,只是因為害怕觸及已經慢慢癒合的傷痛而難以成筆。但是每每看到父親,看到父親那毫無生氣的臉和那日漸佝僂的腰,以及父親對母親那斷斷續續的述說,我就能體會到父親內心的傷痛和對母親離去的無奈和不舍,必定相濡以沫走過了風風雨雨的五十多年,我也能能體會到父親內心裡對於母親忽然離去的那種無奈的心酸。這將是父親今生無法癒合的隱隱的傷痛。
去年期末考試的一個上午,父親用他那平日我聽慣了的聲音來電話告訴我,母親又生病了,讓我回家去接他們到觀橋。接到電話的我出奇的平靜!!!因為母親近幾年身體一直不好,到醫院已是常事,但無論醫生把病情說得多重,不幾天又會和父親一起回到他們那熟悉的老屋,過着他們那雖磕磕碰碰但又相互支撐的生活。我開着車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一刻,心裡滿滿都是樂觀的想法存在,沒有一丁點消極的東西穿過,哪怕是一絲一毫。我想:這次可能又在醫院住幾天吧,又該父親受苦了,母親可能有很短暫的苦痛,但是她會熬過去的,俗話說“破罐子經得起甩!
但是當我把母親送到醫院時,看着母親走路微偏的樣子,我的內心有了一絲不祥的感覺,我開始不那麼樂觀了。
觀橋醫院的兩天病情不斷加重,我不得不考慮轉院了,到了三台縣醫院,母親的情況已和幾天前大不一樣,但神志依然清醒,四肢依然能夠活動,我的心裡又悄悄升起一線希望。然而縣醫院的治療並沒有如我所願,母親逐漸失去了語言功能,右邊的肢體逐漸失去知覺,我知道母親不行了,我的內心充滿了將要失去母親的恐懼和苦痛!到後來母親拒絕治療,用她那僅能行動的左手拉着我指着窗外,我知道母親已經意識到什麼,她想回到她和父親生活的老屋,那裡有她的一切!…
我不得不把母親接回老家,看到母親對老屋、對家那留戀的眼神,我的心再一次碎了。此後的幾天里,母親漸漸不能進食,不能坐立,就那樣煩操不安的躺在床上,而當母親清醒時用她那僅能行動的一隻手摸摸這個,拉拉那個,再用她那無神的雙眼看看父親、看看我們、看看她的孫輩們,我知道母親心裡有幸福、有酸楚,有太多的難捨!
母親就這樣在病床上躺着,不分白天黑夜,不聽我們的呼喚,不看我們傷痛的眼淚,終於母親無法再支撐自己脆弱的生命,在我們三兄弟的懷中靜靜的離去,母親走時沒有太多的苦痛,只有我至今也不明白的眼淚!母親的離去撕裂了我的心,因為我從此沒有了母親,沒有了母親的呵護!
當父親確信母親已離開他、離開她的兒孫們時,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那時,我想逃……我看不得父親那悲傷的模樣,我徹底明白什麼是老淚縱橫,什麼是生離死別!何等的晴天霹靂、殘酷的現實。母親你讓他們還有多少的歲月可以用來淡化這樣悲催的經歷!
母親就這樣去了,淡出了我們這共同的世界,不給我們留下一絲一絲的念想,或是最後一絲一絲的希望。只有決絕的事實,我們沒法接受,我可憐的父親怎麼接受得了啊!這難堪的永別便是死亡的最殘酷之處。
母親離去的那個晚上,我們三兄弟守在母親的身旁,我毫無睡意,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我想着母親一生的艱辛,想着母親和父親拉扯我們六姊妹的不易,想着我對母親有着太多的愧疚,甚至於去年母親想親自到三台買一頂帽子我也沒能及時滿足,我總覺得時間還長,等到寒假好好陪陪父親和母親,不曾想這竟成了我終生的愧疚和遺憾!而從小到大,母親對於我們的要求總是那麼及時,母親不僅帶大了我們,還帶大了我們的子女,我無法原諒我自己,我也不能原諒我自己!我多麼希望民間的一個傳說出現——我想到老人說的三天魂魄回家的傳說。我寧願相信真有其事,一大晚上我就這樣站在母親身旁望着門外。我傻傻的希望母親的靈魂真的回來,甚至弄出點聲音。然後我撲上去,像兒時一樣依偎在母親的懷裡,享受着母親的愛撫,對母親說聲對不起!安葬母親的那一天,我揭開母親的棺木,看到母親躺在那狹小的棺木里,面無表情,我知道我真的沒有母親了,我的眼淚又不禁留了下來!慢慢合上母親的棺木,一股難以抑制的悲痛又涌了上來!
看着把母親安葬在那冰冷的野外,我不知道膽小的母親怎樣度過以後的歲月,我不敢想,我不願想!直到那一刻,我對入土為安有了真正意義的理解。那種累了、痛了的感覺強迫我有了一種對事實的認可,我想解脫。但我痛的心,累的心,恐懼的心,直到那刻也難以釋懷。我不停的在心裡對母親說,也對自己說,母親安息吧,你的兒女已經長大,我們會把對您的愛一起報答給父親!